“喂,小鬼,過來!”聽到喊聲,李商義吃了一驚。回頭看到一對牛頭馬麵正朝自己走來,牛頭手執鋼刀,馬麵手握索鏈,一副凶相。
李商義怯怯地走近,卻見牛頭把手一伸,說道:“拿來!”
什麼拿來?他猛一愣怔,還未明白是什麼東西,馬麵手中的鐵索鏈已經向他脖子套來,嗆啷有聲,聞之心驚。他嚇得跌倒在地,連滾帶爬地向遠方跳去。姿勢雖然不雅,但非常實用。馬麵衝牛頭喊道:“怎麼樣吧,我說他是個生鬼,否則咋能不知咱們的規矩?”
牛頭埋怨道:“誰叫你性急,等他走近了一定能把他拿住,這下可損失一筆賞銀了。”
他們邊嚷邊追,因養尊處優,體力不強,隻十幾個眨眼的工夫便氣喘籲籲,最後不得不含恨停下,眼看著一大筆賞銀兔子般逃向遠方。
初入陰曹便遭驚嚇,李商義心中頗感委屈,不過他也茅塞頓開:原來陰間世上都一樣,活著時活受罪,死了時死受罪。於是有了警惕之心。來到一處地勢開闊處,他看到一塊巨石橫在當中,心想登高望遠,定能察看四周情勢。
走近巨石,他仿佛找到了依靠,微微鬆了一口氣。“喂,拿來!”
巨石後麵突然伸出一雙毛茸茸的爪子,顏色漆黑,望之可怖。
李商義身子疾縮,這才看到巨石後又冒出一對牛頭馬麵。牛頭陰惻惻地笑道:“小鬼,拿來!”
從剛才那對牛頭馬麵的談話中,李商義隱隱覺得他們要的或許是買路錢,可自己自絕而死,那看管的兵卒隻怕挖個坑就把屍體埋了,決不會再燒紙錢。沒人燒紙錢,自己在陰間那有盤纏?當下伸手摸索,卻企盼地望著牛頭馬麵。
“戶證,你的戶證呢?”牛頭的黑爪子不停地攥緊鬆開,鬆開攥緊,仿佛也在期待著什麼東西。
“戶證?”李商義自言自語,可懵懂的表情泄露了心中的秘密。說是遲,那是快,馬麵的索鏈立即從空中落下。
隻一下,他的脖子上便多了一副巨型項鏈。
馬麵惡狠狠地一拉索鏈,罵道:“走,陰間就是讓你們這些不請自到的鬼魂給攪亂了。”
“我……兩位大哥,行行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李商義不願在找到三娘之前就身陷囹圄,隻得苦苦哀求。可哀求往往是不頂用的。馬麵又忿忿地罵:“哼,上個月我挨了火判官三百鞭子,還不都是因為你們這些遊魂野鬼。要不是你們,我們也會逍遙自在地領俸祿……”他顯然是想到上個月的三百鞭子,突然抬爪給了李商義一巴掌。
天啊,自己還未找到三娘呢?李商義急得大叫,好像瘋了一樣左扭右擰,用勁掙紮,可是換來的卻是馬麵更響亮的耳光。
“咚”“哎喲!”“你……”“卟通!”四聲響過後,牛頭馬麵都栽倒在地。李商義仔細一看,不由得驚喜交加。
“咚”是牛頭腦瓜上挨了一悶棍,“哎喲”是他吃痛喊叫。“你……”是馬麵吃驚不小,質問來鬼,“卟通”是馬麵也挨了一棍與牛頭同時栽倒。李商義瞬時就擺脫了險境,緊抱來鬼失聲痛哭:“竇兄弟,你怎麼……也來了?”
來鬼正是李商義在陽間的同窗學友竇亞芳。
竇亞芳並沒有與他敘舊事抒別情,而是趕緊摘去他脖上索鏈,拉著他悄沒聲地跑向遠方。
李商義明白了,這是怕別的鬼差路過,發現昏倒的牛頭馬麵。來到一處安全地帶,竇亞芳才收住腳步,轉身望著李商義,說道:“商義哥,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兄弟,你……”
竇亞芳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來這裏全是拜仇海川那個狗賊所賜。”
“仇海川?!”李商義猛一哆嗦,吃驚地問,“仇大哥……仇海川他……他怎麼了?”
“什麼大哥?實話告訴你吧,你來這裏也與他有關。”
“與他有關?”李商義仿佛醉眼看花,頓時迷糊了。
竇亞芳輕歎一聲,說道:“我原來也與他兄弟相稱,尊他為大哥。哪知道他卻是個陰險歹毒的笑麵虎。你記不記得出事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後吟的什麼詩?”
李商義略加思索,回答:“……記得,記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竇亞芳道:“這就對了,《詩經》中那麼多詩他不吟詠,偏偏要吟詠這首,實是他心中對嫂子情有獨衷,心懷不規。為了達到拆散你們的目的,使銀錢買通縣令,誣你圖財害命,判了重刑。你入獄後,田產充公,拐了幾個彎後就成了縣令的私田。嫂夫人無依無靠,四處流浪,無奈寄宿在無相庵中……”
李商義心中一抖,驚問:“三娘她……到了無相庵?”
“是,可仇海川賊心不死,又跑到無相庵頻頻糾纏嫂夫人。一天傍晚,他又把嫂夫人堵在挑水的路上,威逼嫂夫人從了他。嫂夫人是何等的剛烈啊,寧死不從,見仇狗賊逼得太緊,一扭身跳進了旁邊的百丈懸崖。等我趕到時,隻看見懸崖深處雲霧縹緲,寂寂無聲,旁邊的草叢中,一副扁擔、兩個水桶還靜靜地躺在那裏,似乎是等著他們主人的歸來;腳底下,水流縱橫,好像大地也在為嫂子痛哭……”言語至此,竇亞芳已經泣不成聲,腮邊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