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義才知道魂魄一旦受傷便永世不得超生,一時間驚得冷汗如雨,顫聲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那鬼低聲威脅道:“喊也沒用,今兒就叫你永遠不得脫生。”鋼刀一閃又向他斜劈過來。鄧義才生前隻知讀書,疏於鍛煉,笨手笨腳的哪是刺客的對手?他一邊狼狽地躲閃一邊問:“你為什麼要行刺於我?”
“狗官,你把地獄裏的兄弟們欺壓得好苦啊!”刺客憤恨地說著,手上加勁,眼看就要劈傷鄧義才。
鄧義才突然覺得那聲音似乎特別熟悉,好象在哪兒聽過。難道是夢裏?心頭一動,脫口叫了一聲:“大哥!”那刺客收了刀,遲疑地問:“你是誰?才弟?才弟!你是才弟!”鄧義才點亮油燈,仔細一看,果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周東明大哥。
“大哥,你怎麼會到這裏?”話剛出口,他便後悔不迭,心中升起了一陣悲痛。自己是鬼,既然大哥來到這兒能看見自己,那說明他已經死了,和自己一樣早變成鬼了。
“城主,刺客在哪兒?”這時他的貼身待衛手拿狼牙棒衝了進來,一臉關切。鄧義才擺擺鬼手道:“哪有刺客?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在發癔怔。”那待衛聽了放心地問:“城主沒事吧?”鄧義才道:“沒事,你出去吧,這次你表現得很好!”
那鬼卒聽了,樂滋滋地退去,心裏想著城主該如何獎勵他。
周東明從暗處轉出來,急切地問:“才弟,你是不是枉死城的副城主?”
鄧義才不明所以,聽他莫名其妙地問話,覺得奇怪:“是啊?咋了?”周東明低頭長歎,竟然說不出話來。鄧義才忽然明白了,自己辣手整治的鬼中一定就有周大哥。
他也沉默不語,突然一把抓住周東明問道:“大哥,你怎麼也……”周東明又是一聲長歎,聲音幹澀:“一言難盡啊……”
那日周東明殺退黑衣人,見鄧義才氣絕身亡,不由得內心悲傷。返身扶起地上的鄧母、鄧小妹和鄧高,驚喜地發現他們都隻是嚇暈過去。周東明在少林寺中學過治病救人之術,立刻點穴推拿,救醒三人。
“周大哥,我哥呢?”鄧小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鄧義才。當她看到鄧義才頭上的血已經發黑,臉色已經蒼白時,不禁嚎啕大哭。鄧母見兒子死了,也是淚水漣漣。周東明不知怎樣勸說她們,隻得當了鄧小妹的金耳環,買了一副薄棺材斂葬了鄧義才。想到自己剛和鄧義才拜過把子,那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還響在耳畔,竟然拾起一把刀橫向自己喉嚨。
“周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啊?”鄧小妹撲過來攥住他握刀的手,淚流滿麵。周東明喃喃地道:“……我們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鄧小妹又哭了:“大哥,你與我哥是異姓兄弟,和我就是異姓兄妹,哥哥已被強盜殺死,若你隨他而去,叫我和母親兩個婦人家如何是好?誓言隻是表明決心,不一定要去做的。”見周東明低頭不語,知道他還有些猶豫,接著說,“能生不求死,何必做傻事?”
周東明的腦子頓時迷糊了,兩個念頭像是旗鼓相當的敵人在猛烈廝殺,一方麵要同月同日死,一方麵要避死保生,在人間做事。突然,他的耳邊響起了鄧義才臨死前的話:“我想讓你把咱的娘和小妹送到京城找……”
是啊,為了結義之情,自己應該把娘和小妹送到京城。他猶如醍醐灌頂,心頭一片雪亮。強忍悲痛,護送鄧母一行繼續前進。
周東明一路上謹小慎微,帶領眾人到了京城,然後按照鄧義才他爹信上寫的地址找到福樂米行。福樂米行在京城的繁華地段,足足有十五間門麵,往來客商絡繹不絕,店內夥計穿行如梭,一看就知道是生意興隆。
周東明吃了一驚,他還沒見過如此大的米店。他問鄧小妹:“小妹,這就是鄧爹爹的米店?”鄧小妹自豪地回答:“那當然了,不過,我可從沒來過這兒。”
鄧母暫時忘記了喪子之痛,笑著責怪他們:“別吵了,咱們進去吧!”領著鄧高就往店裏走。一個手腳麻利的夥計立即迎了上來,見麵開口笑:“客官,要什麼樣的米?一等的,二等的?”
鄧小妹說;“我們不要米!”那夥計一愣:“不要米?那你們要什麼?”
鄧母接口道:“我們找你們的老板。我是他家裏的,這是他女兒!”夥計又是一愣,睜大了雙眼像遇見鬼似的:“不會的,不會的,老板娘剛死,剛死……”突然尖叫一聲向後院跑去。
老板娘剛死?難道狠心的鄧孝保又娶了人?鄧母臉色鐵青,帶領眾人往裏闖。行了十步,迎麵走過來一位心寬體胖、臉放紅光的中年人。他笑嗬嗬地說道:“何人找我啊?”
鄧母又是大吃一驚:“你是這裏的老板?”那中年人肯定地說道:“不錯,鄙人就是這裏的老板,姓李名保福。”
天啊,丈夫明明說他在京城開著福樂米行,怎麼福樂米行的老板成了李保福?鄧母心中震驚,又問:“你認識鄧孝保嗎?”
“鄧孝保?……不認識!”李老板想了一下,連連搖頭。
這是怎麼回事?鄧孝保那裏去了?
想到家宅被毀、兒子遇難,丈夫又不知所蹤,鄧母禁不住抱著女兒嚎啕大哭。老管家鄧高也在一旁陪著掉淚。
眼淚是水,水可以衝掉臉上的風塵,卻洗不去心中的憂傷和失落。周東明看他們神情萎靡,就勸慰道:“娘啊,光這樣哭也沒有用,不如你和小妹住客棧裏,讓鄧管家照顧你們,我出去打聽打聽。”
別無他法,隻有如此一試。
周東明還是和尚打扮,留光頭、著僧袍,托著瓷缽沿街化緣,暗地裏卻在打探鄧孝保的下落。京城裏三教彙聚、九流齊全,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有各種各樣的消息。周東明早出晚歸,披星戴月,一連打聽了半個月,硬是沒有問出鄧孝保的一丁點兒消息。
鄧小妹的首飾已經被當完了,如果再找不到鄧孝保,他們隻好露宿街頭,以乞討為生。周東明清秀的臉上也顯出了一絲疲倦,他托著缽子,重重地坐在了街頭叫花子的身邊:“唉,這年頭,連點兒齋飯也化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