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全然遮住了視線。但是薑太白卻不會迷路。
因為他對碼頭這一片很熟,熟得閉著眼都能走過去。
薑太白小時候,義父義母經常帶他來這邊玩耍。在碼頭上,可以看到蕩漾的碧波,來來往往的商船。令他影響最深的那搖曳的風帆,在燦爛的陽光裏,帶著他鄉陌生的氣息,來到這座城市。
他的義父,那位頂尖高手攜著他輕飄飄地飛到帆上,讓他去仔細感受那流浪的意味,對他說:“太白,等你長大了,也要離開義父義母去流浪江湖。”
他卻未曾想到薑太白在十八歲的年紀就已經流浪十年,即便隻是在這高高的城牆裏。
薑太白勉強收起不饒人的回憶。他不是來這裏懷舊的,他來殺人。
然後他看到了掌櫃。
此時的掌櫃不是那個掌櫃。薑太白在麵館中見到他時,掌櫃的隻是個平凡的中年男人,算的是雞毛蒜皮錢財進出。
但是現在的掌櫃,算的是人命。
一群屠夫都圍繞著他,圍繞著這個最不像屠夫的人。
他腰間掛著一把劍,劍未出鞘,但他整個人站在那裏,鋒芒畢露,仿佛他就是一把劍,而且是一把已經出鞘的劍。
已經出鞘的劍,不能飲血而歸,豈肯罷休?所以掌櫃也是來殺人的。
幸運的是,薑太白來殺的人不是他,他的劍要飲的也不是薑太白的血。
所以薑太白還能鬆一口氣,還能上前打個招呼。
薑太白走上前,緊握手中的青光,道:“掌櫃的,那壇黃酒可還好?”
掌櫃自然也看見了他,卻不吃驚,隻是平靜地說:“自己喝自己釀的酒,是喝不醉的。更何況,今晚我還要活下來,更不能醉。”
一問一答,如同忘年交談話一樣融洽。但是世上偏偏有人見不得別人融洽。
李誌從父輩那裏接下屠夫的活已經二十年,有後天五重的實力。這樣的實力,在屠夫裏已經是不錯,在西城區地麵上,算得上屠夫幫二號人物,僅次於掌櫃。
所以他野心變得很大,大過了他的真實戰力。他不滿意自己手下僅有的地盤,於是主動挑起和運幫的矛盾,讓掌櫃不得不出手。掌櫃和運幫幫主爭鬥,贏了,他可以擴大地盤;輸了,首當其衝的也不是他;兩敗俱傷最好,他能通吃兩邊地盤。
他一向隻屈服於掌櫃,見到薑太白和掌櫃的平等對話,心裏有些惱火。他和掌櫃平等,不就代表高自己一級?
於是他說話了。
“你是哪來的病癆鬼,敢和我們老大這樣說話?”語氣裏故意帶著不屑,想激薑太白先動手。
掌櫃眉頭皺皺,也不阻止。他也想看看薑太白的實力。
旁邊像是管人事的屠夫答道:“他是代替鄭小子來的。”
李誌心裏一鬆,那後天四重的小子能找到什麼高手?
“看這病癆鬼的樣子,不會是摻水的吧?讓老子來試試。”
李誌踏步上前,右手捉刀,以殺獸殺人的殺氣逼向薑太白。
但是他路走到一半,刀拔出一截,卻不得不停下來。
因為他的喉嚨上,多了一抹青光。那是薑太白的劍。再往前一步,他的脖子上就會多出一個窟窿。
在這寒風中,李誌額頭流下一滴冷汗,心裏直罵娘。這鄭小子哪找來的高手,他根本就沒有看清對方是怎麼拔劍的。這種情況,他隻在掌櫃身上遇到過。後天七重?!
掌櫃倒是看清了一半。他看到薑太白身體一晃,也看到薑太白腳步移動,可他偏偏沒有看到薑太白右手是如何拔劍出劍的。
這說明,薑太白出手速度比他還快。
薑太白枯黃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道:“得罪。”還劍,入鞘,這回倒是十分緩慢。
但是現在誰也不敢輕視他,誰知道他下一次出劍劍會出現在誰的脖子上?誰知道他下次出手還會不會留情麵?
然而李誌則是另一番心思。這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恰好在他要奪取地盤的時候出現,莫不是想截胡?這樣一想,他理智全無,看向薑太白的眼神帶著忌憚和恨意。
薑太白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為他要殺的人出現了。
碼頭對麵的陰影裏,走出一隊人。為首的錦衣華服,手上帶著滿滿的寶石戒指,腰間的刀也嵌滿了珍珠。
這人出身最窮的運幫,卻滿身珠光寶氣;掌櫃出身屠夫幫,卻是個麵館的掌櫃。
兩個人倒是般配得很,可惜今晚隻能活一個。
運幫幫主倒是個直接人,上來就問:“樓掌櫃,為何你放任手下挑釁於我,又大放狂言要奪我地盤?”
掌櫃依舊平靜地道:“話對話錯,到這個地步已經無所謂。關鍵是事情,是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