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清進諫道:“依臣下之見,就讓相國呂不韋掐斷對嫪毐磚瓦木石的供給,讓這個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嬴政說:“好,你去相府傳達寡人的詔令吧!”
寡婦清驅車來到相府,沒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呂不韋敘說完畢,呂不韋就按捺不住,火冒三丈地說:“嫪毐的宅院竟要超過我這個一國之相,真是豈有此理!請轉呈大王,我呂不韋決不能讓嫪毐的宅院添磚加瓦了!”
國君批準的建築,由朝廷供給磚瓦木石。寡婦清走後,呂不韋馬上在全國頒布告示:為了保障和加速涇河開渠引水工程的竣畢,各地的磚瓦木石均運往開渠工地。如有違抗,嚴懲不貸。
嫪毐宅院不舍晝夜地壘砌,很快用完了第一批運進去的建築材料。嫪毐讓家相顏泄到相府去辦理領取磚瓦木石的手續,顏泄把呂不韋貼在城闕上告示的內容稟報給嫪毐,然後說他去相府肯定是白去。嫪毐怒道:“我讓你去你就去,少囉唆!就是他涇河的渠不修,也不能讓我長信侯的宅院停工待料!”
顏泄硬著頭皮來到相府,戰栗地對呂不韋說:“長信侯讓我來找相國,請求撥給建築材料。”
顏泄說完,呂不韋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沒看見城闕上貼的告示?”
顏泄隻好照實回答,說:“看見了。”
呂不韋嗔斥道:“你看見了還找本相國撥什麼建築材料?”
顏泄吃了閉門羹之後,灰溜溜地回到府中。嫪毐聽完顏泄的敘說之後,驅車徑直來到了相府,氣呼呼地對呂不韋說:“難道我這個長信侯也在相國的告示之列嗎?”
呂不韋平心靜氣地說:“君侯大人擴建宅院的事先本官並不知曉,本官是為了保證涇河修渠早日告竣才布告全國的。正如俗語所說,不知者不怪。”
嫪毐說:“相國現在知道了,就請撥發磚瓦木石吧。”
呂不韋說:“我已布告天下,不能出爾反爾。”
嫪毐拿出他給秦王的奏章,說:“難道大王的批閱還不如你的告示嗎?”
呂不韋說:“大王並沒有說修河開渠和擴建宅院孰先孰後,等涇河渠堤告竣,保證撥給長信侯足裕的磚瓦木石。”
嫪毐說:“你呂不韋這不是有意刁難我嗎?河渠告竣那要等到猴年馬月?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的一鍋飯煮得半生不熟爛在那裏嗎?難道讓我白白地奉養那些工藝匠人嗎?”
呂不韋看見嫪毐的麵色由紅而白、由白而青,麵部的肌肉痙攣似的抽搐,手指顫抖著由遠及近地戳向自己的鼻子。嫪毐張牙舞爪的模樣,給呂不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在不久後,嫪毐因謀反被誅時的表情,和現在如出一轍。接著呂不韋聽到了從嫪毐發紫而亂顫的嘴唇裏發出的吼聲:“呂不韋,你不要得意忘形!我遲早要收拾你,讓你也知道知道長信侯不是讓人隨意捏來揉去的軟泥!”
嫪毐走時,將一口黏痰唾在了呂不韋的腳麵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呂不韋都有一種惡心嘔吐的感覺。
用“憤怒”一詞已經不能準確地表達出此時此刻呂不韋的心境,悲涼,如同饑餓的老鼠啃噬著他的心。想當初,嫪毐乞求呂不韋在門下討口飯吃,竟恬不知恥地讓陽具展示猙獰而醜陋的動作,一副搖尾乞憐的寒酸相。“沒有我呂不韋,你嫪毐欲登太後的床榻,那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一闊臉就變,嫪毐這個忘恩負義的雜種。”
嫪毐與呂不韋針尖對麥芒的角逐,隻是個小小的序幕。
後來蘄年宮內物是人非,嫪毐和呂不韋都先後被嬴政送上了黃泉路。王宮裏的宦官和婢女,對嫪毐和呂不韋的故事都一直記憶猶新。每逢他們途經嫪毐那已經成為斷壁殘垣的宅院時,總能如數家珍地講述這所建築所掀起的宮廷風波。
那些宦官和婢女會告訴你,嫪毐從相府裏歸來,難咽這口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新修的宅院半拉子杵在那裏。他雇用了幾千名苦役上山伐木采石、置窯燒磚。一座宅院,把半個秦國鬧騰得烏煙瘴氣、人仰馬翻。嫪毐疲於奔命,白天到宅院裏謀劃指揮,夜裏還得到太後的衾帳裏消耗所剩不多的體力。
呂不韋不能讓嫪毐占了上風,便開始征收他伐木采石燒磚的賦稅。嫪毐有太後撐腰,一絲銀毛也不繳納。朝廷裏掌管錢財的少內是寡婦清,自然是看秦王和相國的臉色行事,她便開始扣發嫪毐的俸祿。嫪毐有太後金山銀垛般的賞賜和封邑裏的收入,根本不把朝廷那點兒薪水放在眼裏,仍然我行我素。不出月餘,他到底百拚死撐地把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