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弗洛朗·布瓦瑟諾?”
弗洛朗點點頭,他已經對什麼都不會感到驚奇了。
“以前,我跟您父親很熟。他還健在嗎?代我向他問好,他可是個出了名的老頑童。”
他開始講起自己年輕時的軼事來,關於他自己和弗洛朗的父親,有的還挺有趣。
弗洛朗帶著微笑,有禮貌地聽他說,等著談正事,等了很久,突然,局長看了一下表,驚跳起來,站起身,向弗洛朗伸出手:
“呀,我差點忘了一個會議,我得馬上走。別忘了讓您父親這兩天找個時間來看我。我請他喝好酒。”
他一直把弗洛朗送到門口,弗洛朗像木頭人一樣機械地走著,腦子越來越糊塗。他向局長轉過身,盯了他一會兒,想對他說,有人剛剛搶了他的飯店,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局長很快就猜出了他的心事,沒等他開口,就裝出慈父般的樣子,笑著對他說:
“聽著,朋友,他們把您的事告訴我了。我認識拉塔布拉瓦斯基先生很長時間了,我向您保證,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誠實的人了。三思而後行。您肯定弄錯了,您知道,表麵是一回事,實際上是另一回事。而且,我跟圖安探員說了您的事,讓他幫助您好好弄清事情的全部經過,他答應我明天給您打電話。”
說著,他輕輕地拍了拍弗洛朗的肩膀,替他拉開大門:
“別忘了跟您父親提起我,嗯?”
第二天,弗洛朗收到皇家銀行的一封信,信中通知他,研究了他最近的商業回報之後,銀行決定根據借貸法,收回自己的所貸資金,給他三天時間,結清所有的債務。
弗洛朗猶豫了半天,他深信償還了這筆債務之後,自己仍擁有飯店的部分權利,所以,他可以要求托管,直到司法機關解決此案。對手的罪行一被確認,他便可強迫他們把股份轉讓給他。可去哪裏找錢呢?他不想請求父母的幫助,愛麗絲建議他去找熱諾姆神甫。猶豫了很長時間後,他終於去了聖絮爾皮斯修道院。
一個年老的修女給他開了門,修女一頭白發,滿臉皺紋,笑容滿麵。
“先生,熱諾姆神甫不能接待您,他休假。”
“我是他表弟。”
“哦,是嗎?他不在,這太可惜了!他經常抱怨說沒有人來看他……他昨天去聖加百利了?在他母親的度假屋裏。”
弗洛朗馬上給他打了電話。熱諾姆神甫聽到他的聲音好像很高興,請他馬上去。弗洛朗乘機把自己遇到的麻煩告訴了他:
“如果您能借我一點錢,我就能讓銀行平靜下來。在這期間,我可以找個律師,把他們的陰謀搞清楚。”
神甫同意了,還評說了幾句,但前言不搭後語,顯然,他根本就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弗洛朗掛上電話,轉身對愛麗絲說:
“老婆,穿件普通的外套,我們去鄉下。”
斯裏普金和拉塔布拉瓦斯基的來訪,讓愛麗絲害怕了好一陣,現在,她已經冷靜下來,一路上,她竟然裝出快活樂觀的樣子。麵對最近的麻煩,丈夫態度積極,而不像兩個月來那樣憂鬱悲觀,束手無策,她感到放心了一些。下午三四點鍾左右,他們來到了聖加百利。
熱諾姆神甫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深深的皺紋,穿著睡衣和拖鞋接待他們。
“原諒我的這副穿著,”他說,“我身體不舒服。”
他幫愛麗絲脫下大衣,卻笨拙地踩了她一腳,又讓大衣和手袋從衣帽鉤上掉了下來。
“我給你們準備一點下午茶。”說著,他把他們帶到飯廳裏(熱諾姆夫人的度假屋是一座豪華的鄉村別墅)。
在一張桌子上,放著幾盒餅幹、幾塊蛋糕、一塊奶酪,還有麵包和一瓶酒。
“回想起你們的事情,”他說,“我太生氣了,以至於得了頭痛病,這對我來說是很少見的。能讓我回房間休息半個小時嗎?”
“吃藥了?”愛麗絲問。
神甫露出一絲苦笑:
“看得出您從來沒有得過頭痛病。”他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有什麼藥可以治這種病。你們隨意吧,”他說,“吃東西,看書,休息,幹什麼都行。我很快就回來,然後好好談談你們的事情。”
他在黑暗中躺了下來,頭上放著一個熱水袋。兩個小時過去了。
“顯然,這個人神經脆弱。”弗洛朗說。
夜深了,神甫還是沒有出現。愛麗絲和弗洛朗湊合著吃了晚飯,散了一會兒步後也去睡了。第二天上午九點,神甫的門還關著。
“我昨晚起來,”愛麗絲低聲說,“看見他房間裏有燈光。他應該在看書。去敲敲門。”
弗洛朗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有紙張翻動的窸窣聲。
“表兄,好點了嗎?”
“嗯……沒有……好點了,是的……”
“您不出來吃點早飯?”
“嗯……剛才……是這樣,我感到不是太舒服……你們吃吧,不要等我。我待會兒出來找你們。”
一小時後,弗洛朗進了他的房間,強迫他起床。
“我真是不可饒恕,”神甫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我睡不著,剛巧手頭有本狄更斯的《銀屋房客》。我每次碰到書都很運氣,這次也不例外,非要讀完最後一頁不可,否則,故事會老在我腦海裏翻騰,而且十有八九會引發劇烈的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