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涅瓦大街上走著一個小老頭兒,他滿臉皺紋,脖子上掛著勳章。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戴著有帽徽的製帽,小鼻子呈淺紫色,走起路來一蹦一顛的。老人緊鎖雙眉,凝神思索,年輕人則心事重重,眨巴著眼睛,好像是要大哭一場似的。他們倆是去見葉夫拉姆皮·斯傑潘諾維奇的。

“舅舅,我沒有錯!”年輕人說,勉勉強強跟上了老人,“無緣無故就解了我的職。德利揚科夫斯基酒喝得比我次數多,喝得也凶,可並沒有解他的職!他每天都是醉醺醺地去上班,我可不是每天這樣。我們的上司處理這件事時不公道。舅舅,我簡直沒法向您形容!”

“別說……蠢豬!”

“嗯……好吧,就算我是頭蠢豬,那我也有自尊心呀!不是因為酗酒才解我的職的,而是因為一張相片出了事。我們的同事把一本相冊贈送給我們的上司。大家都照了相,我也照了,但我那張相片照得不好。舅舅,照片上我的眼睛鼓出來,兩手叉開。我的鼻子從來就沒有像照片上的那樣長。我實在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相片夾在相冊裏。要知道,我們上司家有女眷,還有一些女士常去他家串門,看看相冊什麼的。我可不希望在女士們麵前丟人現眼。盡管我其貌不揚,但也有一些招人喜歡的地方。可是照片上的我活脫脫一個小醜模樣。葉夫拉姆皮·斯傑潘諾維奇很生氣,因為相冊裏沒有我的相片。他老認為,我是故意擺架子或者我有自由思想……我哪會有什麼自由思想啊?我也常去教堂,吃齋,不像德利揚科夫斯基那樣驕傲自大,目中無人。舅舅,幫我求求情吧!我會一輩子為您向上帝祈禱!像現在這樣沒有差事,到處閑逛,還不如躺在棺材裏好哩!”

老人和他的外甥拐過彎轉到另一條街上,再經過三個胡同,最後來到葉夫拉姆皮·斯傑潘諾維奇的家門口。他們按了按門鈴。

“你在這兒待一會兒,”老人帶著年輕人進了接待室,對他說,“我去見他。就是因為你才有這麼些麻煩事。蠢材!你站起來,待在這兒別動……廢物……”

老人擤了擤鼻子,整了整掛著的勳章,然後走進了書房。年輕人留在接待室裏。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們在裏麵談些什麼呢?”當書房裏傳出模糊不清的兩位老人的聲音時,他心裏這樣想。他的手腳發涼,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會不會聽舅舅的呢?”

情況不明不白,他簡直受不了,於是他就走近房門邊,把他那大耳朵緊貼著門縫。

“不好辦呀,閣下!”他聽見了葉夫拉姆皮·斯傑潘諾維奇的聲音,“請相信上帝吧!我辦不到!我尊敬您,我是您的朋友,普羅霍爾·米哈伊勒奇,我為您辦什麼事都可以,唯獨……我無能為力,閣下!您也不要為他求情了!”

“我同意您的看法,閣下!他是個學壞了的孩子,我不想否認這點,而且我可以告訴您——我的朋友和恩人,他不光是個酒徒,這倒沒有什麼,他還是個無賴!如果什麼東西沒有收藏好,他就順手牽羊,他是偷竊高手;他還喜歡到處造謠生事,挑撥離間……這樣一個壞蛋,我簡直無法向您形容!您今天給他幫忙,他明天就揭發您……十足的惡棍……我一點兒也不可憐他。要是照我的意思辦,我早就打發他去西伯利亞了……但是,大人,我是可憐他的老母親!我隻請您看在他母親的麵子上。這個下流胚,連自己母親的東西都偷,偷了全都拿去買酒喝了……”

年輕人離開房門,在接待室裏來回走了幾圈。過了五分鍾他又走到門邊,貼著耳朵偷聽起來。

“大人,您就看在那老母親的分上行行好吧,”舅舅說,“她都快愁死了,她那個沒出息的兒子整天遊手好閑,她都快要傷心死了!”

“嗯,好吧,就這麼辦吧。不過有個條件:隻要他有哪怕一丁點兒過失,那他就得馬上走人!”

“如果再出什麼事,您馬上就把這個混賬東西轟走!”

年輕人離開門邊,在接待室裏邁開步子走了起來。

“舅舅真行!”他低聲說,高興得直搓手,“他講得真好,真令人感動。雖說他沒有受過教育,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滴水不漏……”

舅舅從書房裏出來了。

“大人要你了,”他憂鬱地說,“廢物……我們走吧!”

“親愛的舅舅,謝謝您了!”年輕人歎了口氣,眨動著眼睛,目光中充滿感激之情。他還吻了吻舅舅的手,“要沒有您去求情,我就會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