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琳達說唐千貝護犢子,是一點不假的。岑方方的槍口一旦瞄準佟錚,一直隔岸觀火的唐千貝就坐不住了:“媽,您這不是……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岑方方一對三,一時間噎住。
唐千貝滔滔不絕:“妄自尊大?佟錚他可是中央美院頂呱呱的尖子生,設計、攝影,拿獎拿得手都抬不動了。庸庸碌碌?那是拜誰所賜啊?他的才華,在所謂程式化的大單位裏,那能有用武之地嗎?”
岑方方血衝腦門:“才華?到今兒個我還真不認識誰是沒才華的?天橋上討飯的你能說他沒才華?況且人還是能把才華變錢花的,就這點,就比他佟錚脖子上掛著個相機,哢嚓哢嚓一通亂拍,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兒。千貝,你這是對他盲目崇拜!”
“我崇拜他是真的,但盲目的,是您!”唐千貝上了火,“不但盲目,還獨裁。多少年了,您認為什麼熱門,我就要學什麼、做什麼,您認為什麼人不可交,我就得和誰劃清界限,反之,我就要極盡討好之能事。媽,我到底是唐千貝,還是岑方方二世!”
嚴繡亂了手腳:“千貝,胎氣,別動了胎氣啊。”
岑方方孤立無援:“佟錚媽,她是我女兒,我們娘倆兒說話……你不要以為你們婆媳這會兒一團和氣,就親如母女了,那是表象。”
“不是的啊,我是真心對千貝的。”
“您真心,不代表千貝真心。我的女兒我了解,她是要臉麵的,婆媳不和,是要叫人笑話的。”
唐千貝騰地一站:“媽!我是兩麵三刀的人?”
佟錚握了握唐千貝的手腕:“唐千貝,別說了,你個大肚婆,衝什麼鋒,陷什麼陣?”
唐千貝一甩手:“是啊,別說了,誰都別說了,就讓岑處長一個人說了算吧!我們受岑處長的庇護,就要謹遵岑處長的教誨!”
唐千貝對岑方方的怨,是積怨。唐千貝小時候,岑方方工作忙,唐千貝一直是將爸爸排在第一位的。後來,唐冠國工作上有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是岑方方要求他把握機會,鼓勵他常年駐外。換言之,是岑方方“拆散”了唐家這對父女。再後來,岑方方工作更忙了,僅有的時間,還全用來督促唐千貝上進。或許嚴師可以出高徒,但嚴母,是培養不出母女情深的。
而這二十餘年,岑方方又好過得到哪兒去?人人都說她這個岑處長屈才了,以她的上進,當個岑局長綽綽有餘。這話聽一年兩年,她隻覺惋惜,聽五年十年,便隻覺是嘲諷了。岑方方不會聽不出。她的孤獨,一點兒不比嚴繡少,不比唐千貝少,不比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少。所以,她誤了唐千貝的童年,不能再誤了唐千貝孩子的童年,她要親手帶大那條小生命,囊括孩子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她的房子有多大,心就有多空落落,隻等這孩子一落地,她要一家人團圓,開啟人生新篇章……
佟錚站直身,第二次握住唐千貝的手腕,隻軟軟糯糯的一個字:“停。”
唐千貝最愛佟錚握住她的手腕的感覺。佟錚掌大,指長,那種被他的手掌暖暖地包圍,被他牢牢握住的感覺,會令唐千貝變得小鳥依人。
“今天就到這兒了,我去送送我媽。”佟錚審時度勢,不忘攥緊了手,穩住唐千貝。
岑方方發怔。或許她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親生女兒的夾槍帶棍,是她不大擋得了的。
至於唐冠國,電話早早就因線路問題中斷了,但沒人注意到,他在電話那邊,急赤白臉地再撥,占線,再撥,還占線。這並不稀奇,有了岑方方的強勢,唐冠國這個人,在家中的頭號關鍵詞,便是“可有可無”,他出門散步,要等回來了別人才注意到,他發表聲明,一般要等事後了別人才恍然:哦,還有這麼回事兒呢。
下了樓,嚴繡還是一根筋的嚴繡:“錚錚,孩子是咱佟家的孩子,不能讓別人家帶,不能。”
佟錚半調侃地說:“媽,千貝這月子,就像奧運會,咱家有幸參與申辦就是萬幸了,至於能不能申辦下來,那比的是條件。我丈母娘家的條件,那是有目共睹。”
嚴繡捶了捶頭:“對,對對,條件!要不媽給千貝包個五星級飯店吧?住上個把月的。千貝爸能退休,我……我也能辭職!咱們上樓,我再表個態。”
佟錚的眉頭微微一擰,攔下嚴繡:“媽,從長計議吧。再上樓,是要撕破臉了。”
嚴繡一躊躇,被佟錚塞上了車。嚴繡又要下車,佟錚哢噠鎖了車門:“媽,這大禮拜天的,不打算開單了?”佟錚踩下了油門,將嚴繡送到了公交車站。他今兒個還有事,隻能把她送到這兒。
等嚴繡下了車,走了兩步了,佟錚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媽!辭職的事兒,別衝動,緩緩。”他有他的思量。
自打佟錚和嚴繡走後,唐千貝和岑方方就再沒說話。唐千貝有的是小性子,岑方方也是個不屈的主兒。二人僵持了一個多小時後,岑方方像沒事兒人一樣喊唐千貝吃核桃。
“不吃。”唐千貝悶在被子裏。
“這可是和田核桃,六十多一斤……”岑方方拿著塊抹布,擦擦這兒,抹抹那兒,好像自己很忙的樣子。
一提錢,唐千貝又爆發了:“六十多一斤?那我更不能吃了。您忘了您對我和佟錚的評價了?接濟?請問今兒早上的八寶粥多少錢一碗?多少錢我給您就是了!我們犯不著擔著要飯的名義,到了就要了兩碗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