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詡目光有如一潭沉水,幽深冰涼,“今兒有人行刺側妃,背後的人是誰暫時還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也不清楚,所幸側妃沒事,暫且壓下不提。”他低聲,“奴才擔心的是,眼下端王殿下奉旨出京辦事,如果有人故意亂傳消息,誇大其詞,隻怕會亂了王爺的心。”
鳳鸞一驚,自己還沒有想到這一點上頭來。
王詡又道:“若是王爺聽岔了,心慌意亂的,或者風風火火急著趕回來,辦壞了差事就不好了。”
“有人想要一箭雙雕?”鳳鸞驚駭道。
“所以,”王詡建議道:“側妃還是趕緊修書一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量用平緩的語氣告知王爺,讓他不用為京城的事擔心才好。”
鳳鸞當即點頭,“好,我這就去寫信。”叫了寶珠過來,“你去跟夫人說一聲,讓她先忙著招呼賓客……”沉吟了下,“嗯,就說我的衣裳弄髒了,先回望星抱月閣換身衣裳,等下就過去。”
“是。”寶珠應聲去了。
鳳鸞領著王詡和紅纓等人調轉方向,去了望星抱月閣。
鳳鸞是甄氏的獨生女兒,她出嫁以後,望星抱月閣一直打掃得幹幹淨淨空置著,和她出嫁之前一模一樣。甄氏的意思,女兒不管什麼時候回來,望星抱月閣都是她的屋子,這個家始終都有她的位置。
鳳鸞熟門熟路地進去,吩咐小丫頭拿了紙墨筆硯等物,讓玳瑁研墨。
王詡站在屋內環顧了一圈兒,入目一片繁花似錦的景象,每一個布置和擺件都是精致秀麗無比,就連地上的錦毯都編織著漂亮的纏枝花圖案。書案上頭還放著一個小小掛件架子,上麵綴著幾個柳綠鵝黃的香囊,想來是她親手所做,整個房間帶著濃濃的閨閣女兒氣息。
這是她待字閨中之時的閨房。王詡有點不自在,低垂眼簾。可是那甜甜的、淡淡的清雅百合香,卻像是迷霧一般在整個房間散開,將他籠罩其中,覺得全身三千六百五十個毛孔,都是一陣甜膩的味道。
王詡覺得一陣毫無道理的暈眩,叫自己呼吸壓抑,想要趕快離開這兒。
玳瑁說道:“側妃,墨研好了。”她是一個機靈的,知道主子要寫機密要信,招手帶著小丫頭們退下去。
鳳鸞拿筆蘸了蘸墨,在肚子裏斟酌了一下說詞,然後飛快下筆。信裏隻說有人想要對自己不利,但是對方沒有成功,已經伏誅,自己毫發無損讓蕭鐸不用擔心;然後說了說王府裏最近的事,盡量寫得像一封平常的家書。寫完後仔細地吹了吹,晾幹了,便裝進信封,準備抬頭喊人送信。
“等等。”王詡伸手拿起那封信,說道,“這封信,還是交給奴才去辦吧。”
“怎麼了?”鳳鸞不解。
王詡沉吟了一下,含混解釋道:“端王殿下奉旨出京,走得又急,辦得很可能是機密大事。私下裏,隻怕已經有好多眼睛在盯著端王殿下,想要打探出他的蹤跡,側妃若是讓家人送信,反而對殿下有些不利。”
鳳鸞反應敏捷,驚詫道:“你是說怕人跟蹤送信去處?”
王詡頷首,“而且端王殿下行蹤難講,指不定在什麼地方東奔西跑,側妃這信不一定找得到人,還是奴才往宮裏走一趟。”他麵色沉沉,“請皇上以八百裏加急通過驛站送出去,又快,又無人可以打探。”
鳳鸞震驚無比地看著他,每天送往驛站的信件太多,誰也無法分析,更不可能去每個驛站攔截書信。皇上肯定知道蕭鐸在什麼地方,這樣最保險了。這個道理,自己事後分析當然能夠明白,可是王詡卻在短短時間內就想了這麼深、這麼多,心思敏捷簡直叫人咂舌!
“我明白了。”鳳鸞點了點頭,然後道:“今兒多謝你,不光救了我的性命,還事事想得妥當細致。”她有點感慨,“若不是你救了我,隻怕我已經死了。”
王詡斷然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像是察覺到自己一瞬間的失言,忙道:“奴才奉命保護鳳側妃,自然不容有失。”旋即轉移話題,“側妃還是早點進去給夫人拜壽,免得夫人掛念。今兒路上的事,等下側妃記得和緩一點說,別嚇著夫人了。”
“好,我知道的。”
王詡又道:“事不宜遲,奴才這就進宮一趟。”他又補了一句,“奴才很快就回來,側妃先在鳳府待著,等奴才回來再回王府。”
鳳鸞聽著他語氣裏的關懷之意,和細密周到的安排,忍不住想要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目光流轉不定。
王詡卻已經轉身出去了。
玳瑁等人圍了進來,“側妃,咱們過去找夫人吧。”
鳳鸞站起身來,整理衣襟的時候,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隻見那個修長如玉的官綠色身影在門上一拐彎兒,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她收回心緒,努力保持和平常一樣的氣色。
到了海棠春塢見到母親,鳳鸞先道喜,“女兒恭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了一番客套話,然後盡量自然地挽著母親的胳膊撒嬌,“母親要活個一百歲,一輩子都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