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緣由就要追溯先帝身上去了。因為他對女兒的愧疚,加上女兒不似皇子,沒有許多規矩上的限製,因而在酈邑長公主再次回到中原之前,先帝便讓人修築了這所帶有愧疚意味的公主府,金碧輝煌、氣勢巍峨,別說尋常皇子,便是英親王、襄親王的府邸,亦是遠遠不及。
難怪酈邑長公主去哪兒都看不上,難怪了。鳳鸞忍不住這樣想道。
“來,坐下說話。”酈邑長公主不像在外麵那樣目光淩厲、氣勢十足,目光很是慈愛柔和,笑道:“我年紀大了,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就愛享受,所以有什麼好東西都拿來用,布置得比較奢華。你瞧了,隻怕要在心裏笑話我的。”
鳳鸞忙道:“豈敢?”繼而淺淺一笑,“就是這一屋子好東西太多,看得我眼花繚亂的,樣樣都好看,眼睛都不知道該落在哪一處了。”
酈邑長公主大方道:“你喜歡什麼?等下拿走。”
“不不,不用。”鳳鸞有點發窘,自己隻是客套而已,哪能見了好東西就想著要搬走?她連連擺手,笑道:“我看看就好了。”
“你當我說笑,舍不得?”酈邑長公主哼了一聲,像孩子似的,拉了她,“我帶你到裏麵看看,那才全都是好東西呢。”又道:“今兒你要是不揀幾樣走,那就是嫌棄我小氣,看不上我!”
鳳鸞差點嗆住,長公主這都是啥脾氣啊?還非得送自己東西,自己不要就是看不起她?要是來一個人,就這麼送一回,那還了得?因而遲疑道:“不好吧?要是每個人都來拿一點,屋子不都搬空了?”
酈邑長公主哧地一笑,“傻丫頭!別人哪裏會拿得到我的東西?連我這公主府的大門都進不了呢。”她說著,拿了一個海藍色琉璃掐絲雙耳瓶,“這個好不好看?你回去插點白顏色的花,不用花哨,擺在屋子裏就足夠漂亮了。”
鳳鸞點點頭,“嗯,是很漂亮。”
“這個呢?”酈邑長公主又拿了一個桃子形的翡翠水洗,“你瞧瞧這顏色,這通透的水頭,還有這個頭,往常沒見過這麼好的吧?”她有點驕傲,“我雖不愛寫字,可是看著這個擺件就喜歡,平時放在屋裏做個擺設,好似自己也沾了書卷氣似的。”
“嗯,顏色料子都很不錯,難得又大,一整片的老辣豔綠之色。”
“行,這個你也拿走。”
“啊?”鳳鸞瞪圓了眼睛,連連擺手,“不是,我隻覺得好誇一誇,不是想自己要的意思。”她有點急了,“長公主,我們還是去外麵吃粽子吧。”
“還沒看完呢。”酈邑長公主跟小孩子獻寶似的,把自己的愛物,一件一件地搬到書案上麵,一樣樣介紹,“這個紫水晶的擺件,說是招財運的,我雖不稀罕銀子,可是瞧著好看……”又拿起一個蜜蠟鎮紙,“你瞧瞧,是不是一點瑕疵都沒有?”
鳳鸞一頭冷汗,這不會打算都給自己吧?
酈邑長公主見她小臉緊繃繃的,琢磨了下,“算了,你小姑娘家家的,肯定是不愛這些笨重的東西。”去了裏麵,“你等等,我去給你拿別的輕巧之物。”
鳳鸞扶額鬆了一口氣,心下琢磨著,等下還是吃了粽子趕緊走吧。難不成,還真的要從長公主府裏搬一堆東西走啊?又不是添嫁妝。
等人之際,她不由四下環顧了一圈兒。往前看,是一副足足十六扇的綃紗刺繡屏風,隔斷了後麵視線。
從屏風的縫隙裏,隱隱透出一些琉璃材質的明麗之物,在陽光下,折射出熠熠生輝的刺眼光芒。甚至透過綃紗,還能分辨出明藍色、嫣紅色、金色,五彩繽紛,卻又錯落有致,讓人一點都不覺得淩亂,而是一種迷離的美。
真是太耀眼了。鳳鸞搖搖頭,繼而收回了視線。
她身邊是一個高高的香案,正中牆上掛著悲天憫人的觀世音菩薩像,下麵是一座小小的赤金觀音真身,麵前一個鎏金小香爐,裏麵不合時宜地燃著百合香。她心下不由好笑,長公主殿下這是請了神佛裝點門臉,又嫌佛香不好聞吧?倒是旁邊放著一個紅光油亮的木魚,光滑可鑒,十分可愛。
甚至連木魚下麵的布墊子,都是用蹙金線繡出的清蓮盛開圖案,寶相莊嚴中,透著隱隱的奢華。等等……為何自己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眼熟?鳳鸞不由得仔細尋找過去,剛才是什麼在自己腦海裏一晃而過,和記憶重疊了。
“阿鸞。”酈邑長公主一臉笑容走了出來,捧了一個大盒子,放在書案上,“你過來瞧瞧,這些首飾你喜不喜歡?都是我年輕的時候留下的,現在老了,太花哨的東西實在戴不住,正好今兒你來,等下都搬回去吧。”
鳳鸞想要往香案那邊細看,又怕她疑心,隻得打起精神來看首飾。
酈邑長公主拉開一層層的抽屜,裏麵的紅絲絨上麵,躺著五光十色的寶石釵,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墜,沒有一絲雜色的翡翠長簪,殷紅宛若鮮血一般的珊瑚手串,每一樣都是千金難求。可在長公主這兒,就好像大白菜似的一起成堆出現。
鳳鸞一腔心思都被記憶勾走,順手拿了一支金箔打造的菊花,心不在焉地笑道:“做工不錯,花瓣雕刻細膩有紋路,花蕊精巧,的確是難得的上品。”她心裏惦記的,仍是剛才腦海裏一掠而過的記憶,到底是什麼東西重複出現了,竟然讓自己有一瞬的驚心?可是現在又不好扭頭過去細打量,隻得勉強賠笑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