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陽光沉斂而明澄,落在窗前魚盞裏泛起細碎的光,驚動了躲在睡蓮下的魚兒,魚尾一擺,攪起微小波瀾,映得滿室的都是搖曳波光。安婭趴在書桌上,靜靜地看著魚兒,時不時用指尖隔著玻璃觸摸它的輪廓,心裏有說不出的自在歡喜,仿佛就這樣看著它能看一輩子。

“你再這樣盯著它瞧,它會有心理障礙的。”顧寧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正捧著本《莫奈畫冊》在翻頁,妞妞窩在他身邊打盹,下巴擱在他的腿上,一臉滿足。

“胡說,魚隻有7秒鍾的記憶,7秒鍾後它就會忘了我,哪來什麼心理障礙?”她把下巴擱在手上,一臉滿足。

“7秒鍾的說法隻是徐誌摩為賦新詩強作愁的藝術手段,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實驗證明,魚的智商極高,它們擁有長期記憶能力和複雜的社會結構,當然也會有心理障礙。”顧寧遠淡淡地反駁道。他穿著煙灰與暗紫交錯的毛衣坐在光影裏,發梢上染著一圈煙霧般的暗光,白皙的麵容明明暗暗,如同一副筆觸跳躍的印象派肖像。

“既然它的心髒那麼脆弱,為什麼你還要送給我?”安婭不滿地扭過臉,他說得她好像隻哥斯拉似的,會把魚都嚇出心髒病來。

“為了讓你更好地理解‘時空液態超流體’概念,光子在時空中穿行就像魚在水裏穿梭,時空或許就是一種流體,隻不過它的粘度接近零。你最近的新文不是在寫時空旅行的題材嗎?這或許對你有啟發。”他看著畫冊,頭也不抬地說。

“我說你能不能浪漫點,不要開口閉口都是物理,難道你談個戀愛都要用物理公式來求證?”安婭有些鬱悶。昨天他送了一個養著睡蓮的琉璃盞給她,盞內還有一尾小小的金魚,非常別致漂亮,她開心了一整晚,沒想到他送她禮物的目的是為了讓她豐富物理學知識。

“求證戀愛的定律比求證物理公式難多了。”顧寧遠闔上畫冊,走到她跟前,彎下腰說:“那我就換個浪漫的說法,我想和你去莫奈的故居看蓮池,但你最近又沒有假期,所以隻能送你一盞睡蓮聊以安慰。”

“你想和我去吉維尼?”安婭驚喜地看著他,她一直對那個油畫般的小鎮充滿神往。

“我想去很久了,以前工作太忙一直抽不出時間,現在有大把時間,可是就輪到你沒空。”他伸手揉著她的發絲,語氣有些無奈。

“嗯,過一陣子,等星海杯評委會的判定結果下來,我應該能請到假。”她躊躇了一下說。

“那個結果還沒出來嗎?”

“沒有,雖然評委們認為我提交的證據有一定說服力,可是天劍的交稿日期和我隻差了一天,而且寰泰傳媒那邊也力挺他,證明他沒有抄襲。評委們無法判定,現在隻能拖著,最後如果判定不了,就隻有同時取消我和天劍的名次以示公平。”安婭伏在椅背上歎氣道。

“那麼,你有問過老魏嗎?他有沒有把你的稿子給別人看過?”顧寧遠問。

“問過了,魏主任說絕對沒有,他說雖然他和徐子菲很熟,但絕對不會做出賣自己下屬的事。他不承認,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他是我的大領導,我總不能和他撕破臉。”安婭皺了皺眉說:“可我還是懷疑魏主任,那時候他老催著我要稿子,明明離交稿時間還有2個月,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我交稿。評委會卻說我的交稿日期和天劍隻差一天,天劍是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才交稿的,也就是說魏主任晚了整整兩個月才替我交。我追問過他,他說是因為他工作忙忘了,所以才晚了交上去。”

“這個說法很勉強。”顧寧遠皺眉。

“沒錯,我也覺得很勉強,可正如你所說凡事得講證據,我現在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把稿子交給了天劍或者是徐子菲。”安婭看向窗外,滿心惆悵。

顧寧遠想了想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求證。”

“什麼辦法?”

顧寧遠俯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聽完後,不禁微笑:“這個辦法不錯。”

“怎樣?等這事查清楚了,你就陪我去巴黎。”顧寧遠挑了挑眉。

“你就不怕我去了巴黎一時把持不住,直奔香榭麗大街,然後買上一堆愛馬仕,卡地亞什麼的,把你的卡都刷爆了?月娥常說巴黎是女人的天堂,男人的地獄。”安婭故意逗他。

顧寧遠低下臉,捏著她的下頜笑道:“剛認識你的時候可不知道你那麼喜歡名牌。”

安婭的臉朝後仰去,脫離了他的控製,烏黑的長發劃出一道柔媚的弧線,嘴角俏皮地彎起,眼神狡黠得像隻貓:“因為女人是善變的,和物理公式可不一樣。”

顧寧遠定定地看著她,眼瞳映出琉璃折射的波光,像是有火苗在燃燒,他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低低地說:“女人確實是善變的,你變了。”

“變成怎麼樣了?”她問。

“變得更嫵媚,更讓人……”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的嘴唇已經印在她的唇上,纏綿火熱,迷醉又癡狂,像是要把之前分離時的遺憾盡數給補回去似的,卻仍舊覺得不夠。

安婭被他吻得目眩神迷,心慌意亂,雙手先是無措地垂著,然後慢慢地環上他的腰身,他削瘦又堅韌的腰肢燙貼著她的手掌,讓她心跳驟然加速。他輕咬著她的耳垂,順著頸脖一路吻下去,手指沿著她身體的曲線遊走,像在迫切地尋找一處突破口,最後落在她領口的衣扣上。那細密而繁複的布扣被一顆顆解開,她的皮膚一寸寸地暴露在微冷的空氣中,卻又迅速地被他的唇舌灼熱,燃起迷離的火花。

恍惚中,安婭像是聽見魚兒在水裏跳躍的聲音,“啪”的一聲輕響顯得室內越發靜謐幽深,唯有他倆急亂的呼吸聲在回蕩,聽得人麵紅耳赤。突然,門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莽撞地打破了這一室的繾綣綺麗。顧寧遠把臉埋在她的頸脖間,喘著粗氣,他的呼吸和體溫炙熱得讓人顫栗,安婭僵著身體,抱著他就像抱著座隨時就要爆發的火山般。

過了半響,他咬著牙說:“真討厭,放長假誰還來找你?”說完,他憤憤不平地放開了她。

安婭紅著臉扣好衣扣,然後才走去開門,隻見月娥和林浩拎著幾個大大的購物袋站在門後。

“喲,沒打擾你們吧?”月娥瞧著安婭的臉,又瞄了瞄屋內的顧寧遠,嬌笑道。

安婭尷尬地笑了笑:“什麼呀?快進來坐。”

“不了,我們來就是問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象牙灣徒步兼露營?”月娥舉起手裏的購物袋,隻見都是些露營用品和食物。

林浩看向屋內的顧寧遠:“我有幾個朋友也去,他們四個人一輛車子,我開自己的車,所以想叫上你們,剛好坐滿一輛車。”

“去露營?好啊,反正我也是在家閑著。”說完,安婭看向顧寧遠:“一起去吧。”

顧寧遠點點頭,然後對林浩說:“把妞妞也帶上吧,它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海。”

於是,四個人稍作準備後帶上妞妞出發了。林浩朋友的車子在前麵帶路,他們跟在後麵,一路都是走高速公路,大概3個多小時後就來到象牙灣所在的貝麗島。貝麗島位於T市北麵,20年前還是一處原始荒寂的小漁村,遺世獨立卻擁有美麗絕倫的風光,近幾年被一些徒步愛好者發現並開辟出一條徒步和露營的路線出來。

他們一行八人下了車,把車停在村子的停車場裏,然後背上食物與裝備開始翻越島上的白象山,象牙灣就在白象山的另一麵。林浩的四位朋友是兩對年輕情侶,也是愛玩愛鬧的,和安婭他們很快就混熟了,一路上八個人說說笑笑,雖然山路崎嶇,也走得很是愜意。

安婭和月娥牽著妞妞走在盤山小路上,小路一麵是蔥蘢的植被一邊是陡峭的山崖,透過熱帶植物肥厚潤綠的枝葉總能窺見崖底的大海,海浪聲和海鳥的鳴叫交織在一起,如影隨行。

“真美,感覺好像普吉島,但比普吉安靜多了。”月娥邊走邊拿出手機拍照。

“可惜現在天太涼,不能下水,不然去遊泳多暢快。”安婭抹了抹額頭的汗,雖然是深秋,但海邊的紫外線還是很強烈,正午的氣溫一點都不低。

“嗯,這裏最適合就是拍泳裝專輯。”月娥發現山崖上開了大片火紅的朱槿,在藍天下分外鮮豔奪目,連忙走過去拍了幾張。

“你們小心頭頂,不要太靠近山崖,前幾天下過雨,泥土疏鬆,可能會有滑坡。”顧寧遠扭過臉對她倆說,然後又看向安婭:“還行吧?要把東西放點到我包裏嗎?”

“沒問題。”安婭搖搖頭,朝他莞爾一笑,兩人目光相觸間似有無形的絲線在纏繞,絲絲甜膩在她心頭漫開。

“唉,顧教授真體貼,怎麼就沒人問我要不要較少點負擔呢?”月娥瞅著前麵正和朋友聊天的林浩,明眸一點點地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