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手臂猶豫著抬起,最終還是落在了月娥的肩膀上,他有些無措地說:“月娥,別哭好嗎?很多人在看著我們。”
“林浩,月娥喝醉了,你先送她回去吧。”顧寧遠勸道。
林浩點點頭,扶起了月娥,月娥迷糊地靠著他的肩膀,踉踉蹌蹌地走出了花園。
安婭趴在桌子邊緣,看著月娥和林浩的身影嘟囔道:“哎,你們怎麼走了?還沒喝夠呢。”
“還沒喝夠?你已經醉了,我送你回去。”顧寧遠說完也拉起了她,夾著她的胳膊離開了座位。
回家的路上,酒力湧了上來,安婭坐在出租車裏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手腳使不上力氣,但嘴裏還是不受控製般在念叨著:“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你和月娥今天是怎麼了?見了酒好像不要命似地?”模糊中,她聽到顧寧遠在問。
“因為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她攀著車窗笑道,醉眼之中,今晚的月色分外迷人。
“行了,你差不多把《唐詩三百首》都給背出來了,平時又不見你記性那麼好?別亂動!小心把車門打開了。”顧寧遠摟住了她,免得她不小心拉開了保險栓。
下車的時候,安婭已經暈得連站都站不穩,再加上穿著高跟鞋,好幾次都幾乎跌倒,顧寧遠沒辦法,隻得把她整個抱起來走回公寓。
安婭靠在他的胸前,不知怎地就想起他和徐子菲跳舞的情景,心裏一陣難受,便摟著他的脖子問:“你是不是還喜歡著她?”
“喜歡誰?”顧寧遠走進了公寓的電梯。
“徐子菲。”
“我都說過了,我和她已經過去了。”
“騙人……你和她跳舞的時候好親密……”她委屈地說,剛才的那點不快在酒精的影響下變得擴大起來。
“既然是跳舞就肯定有肢體接觸,如果你一定要說這就是親密,我也沒辦法。”
“她還是很喜歡你,對嗎?”
顧寧遠沒有做聲,電梯到了18樓,他抱著她走出電梯,然後從她的包裏取出鑰匙開了門。
“你為什麼不回答?”安婭不依不饒地問。
“你到底是在擔心什麼?”顧寧遠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走進浴室裏。
“月娥說像你這樣的男人會有很多女人虎視眈眈。”她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說。
“然後呢?她還說了什麼?”他把濕毛巾敷在她臉上,替她擦著臉。
“她說讓我看緊你,還說智商再高的男人也總有用下半身思考的時候。”毛巾的涼意讓安婭稍微清醒了一點,她睜開眼看著她。
顧寧遠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彎下腰問:“你就那麼信不過我?”
“我隻是信不過自己,你那麼優秀,我怕你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借著酒勁她坦白地說出自己的心聲。
顧寧遠的嘴角緩緩揚起,他撫著她的臉頰說:“你曾說過一個人的內心就是一個宇宙,所以我把8000光年外的星雲送給你,從此你的名字就刻在了浩瀚宇宙中,也刻在了我的心上。我從未對其他女人做過這樣的事,就算子菲也沒有,你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嗎?”
安婭凝視著他,落地燈柔和的光線落在他臉上,一點一點地雕琢出他深邃的五官和完美的輪廓,漆亮的黑瞳映著燈光,就像那片星雲般閃耀著璀璨光華,帶著對她的愛意在灼灼燃燒。她感到周圍安靜極了,似乎時間就此停頓,世界不再運轉,而腦海內隻有一個聲音回蕩,震得她胸膛發痛:“我愛他,無論誰來搶,我都不會放手。”
“我時常想,城市裏有那麼多條馬路,馬路上有那麼多輛車,可你卻偏偏撞上了我的車?難道是因為我們體內的粒子都處於量子糾纏態裏?”顧寧遠摩挲著安婭的下頜,那細致的動作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他掌心裏的一顆巧克力糖,正被他的柔情烘燙得慢慢融化。
在她24年的生命中,還從未有過一個男人像他這般待她,他的寵溺不會溢於言辭,隻會默默地傾注在實際行動裏,他的深情不會遊離在膚淺的浪漫約會中,隻會紮根在她內心所需的每個細節裏,她的快樂,憂慮,彷徨……他都默默看在眼底,然後用深沉的心思替她撐起一片明朗天地。他的出現就像上天無意落下的一頁晶瑩碎片,而她驟然發現這頁碎片正是自己靈魂丟失已久的另一半,圓滿而且不可或缺。
安婭仰起臉,吻住了顧寧遠的嘴唇,用火熱的唇舌來表達她此刻的一腔心潮。顧寧遠摟住了她的腰肢,熱切地回應著她,他的吻激烈而迷亂,淡淡的酒香帶著炙熱在兩人呼吸間傳遞,像某種助燃劑般讓兩人的血液急速流竄,引起眩目的火花。安婭身子一軟,低呼聲還未來得及發出便帶著他跌落在沙發裏。
顧寧遠整個人壓在她身上,火熱的嘴唇沿著她的唇瓣,下頜,頸脖一直印到纖細的鎖骨上,他的牙齒輕輕啃噬著她鎖骨,汗滴落在她胸前,讓她禁不住顫栗。他堅實的肌肉緊貼著她柔軟的軀體,她能感到他的賁張的欲望,既像刀鋒又像火焰,灼得她連血管都要蜷縮起來般。他撫摸著她身體的曲線,她在他的手指下一寸寸地軟化流淌,不安扭動,如同一尾離了水的魚般幹渴無措。
“安婭,再這樣下去,你會逼得我隻能用下半身思考。”他咬著牙,聲音裏充滿了掙紮。
“那就不要思考好了……”也不知道是因為酒意還是懷著對他同樣熾烈的渴望,她聽到自己夢囈般的聲音,妖嬈得連她都不敢置信。
突然,安婭感到身體一輕,顧寧遠抱起她快步走向二樓臥室。接下來的一切,就像場模糊而絢麗的幻境,她記不起太多的細節,隻記得她那件昂貴的晚禮服委然落地的輕響,記得她咬著他肩膀低泣的聲音,記得那迷亂又銷魂蝕骨的疼痛,以及他在攀上巔峰時一遍遍地叫著她的名字,如魔咒般烙在她的心上,融入她的骨血內。
早上,安婭在一片混沌中醒來,腦袋裏就像壓了鉛塊似地,沉得幾乎睜不開眼皮,動了動,身上有著說不出的疲倦與酸痛。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一片精壯白皙的男性胸膛,結實的胸肌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抬頭,顧寧遠安詳的睡臉映入她的眼簾,在晨曦中俊美得如同雕塑。
昨晚的種種瘋狂立刻湧入腦海,她羞紅了臉,“酒後亂性”幾個大字在眼前閃爍著,她想她還真是毫不客氣地把顧寧遠給撲倒並吃幹抹淨了。支起身體,他想從他的懷中起來,他修長的睫毛晃動了幾下,然後緩緩睜開雙眼,迷蒙的星眸凝視著她,帶著魔力似地令她動彈不得。
安婭低下了頭,不敢和她對視,她想不明白昨晚那麼親密無間的舉動都沒讓她退縮,為何現在他一睜眼就讓她心慌意亂?
“你醒了?為什麼不多睡一會?今天又不用上班。”顧寧遠擁緊了她,下頜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沙啞而性感,他的軀體像結實的羅網般禁錮著她,她無法動彈。
“我慣了早起。”她小聲說道,卻發現自己的嗓音也是同樣沙啞。
“你還有力氣爬起來嗎?”他低笑。
“別太瞧得起自己。”她紅著臉推開他,想翻身下床,卻被他從身後摟緊了腰肢:“那你是對我昨晚的表現不夠滿意?”他咬著她的耳垂,手指開始沿著她的脊背遊走。
“別鬧了,我今天還有重要事情。”安婭慌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掌。
“什麼重要事情?”
“今天我要去看我媽媽。”她轉過臉看著他:“在南郊的墓園,我每個月都會去一趟。”
顧寧遠眼中的戲謔斂去,眸光變得平靜而溫暖,他撫上她的臉龐說:“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去?”安婭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迎著他的目光,暖意從他的指尖傳入她體內,在心尖上細細流淌。
“我應該去拜見伯母的,不是嗎?我要好好感謝她,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她賦予了你生命,也賦予了我快樂。”說完,顧寧遠在她唇上細細輾轉,繾綣纏綿,如珠如寶。
風揚起了窗紗,砂金色的陽光漏了進來,細碎的光影如水波般在房間內蕩漾,四周安靜極了。安婭抱著他,細細地聽著他的心跳聲,覺得從未有過的寧靜與踏實,“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大概不過如此。她暗暗祈禱時光就此停駐,能讓她永遠擁有此刻的滿足。
安婭和顧寧遠牽著手走在墓園的小徑上,墓園內遍植蒼柏,綠草如茵,一座座潔白的墓碑安詳地掩映在花樹中,並沒有任何陰森恐怖的氣氛,反而更像一座靜謐的花園。安婭走到媽媽的墓前,用隨身帶來的抹布和礦泉水擦去碑上的落葉與塵埃,顧寧遠遞給她一束盛開的桔梗花,她剛想放進花瓶裏,卻發現裏麵已經有一束香水百合。
“咦?是誰送的花?”安婭詫異地看著那束百合,從枝葉的新鮮度來判斷花放了沒多久。
“會不會是你爸爸?”顧寧遠說。
“不像,我爸不喜歡百合,他每次來隻會帶波斯菊。”安婭搖頭。
“或許是你媽媽的朋友。”
“嗯,有可能。”安婭把桔梗放在百合旁邊,蹲下來端詳著媽媽的照片,照片裏的媽媽秀麗婉約,聰慧的眼睛閃爍著睿智而堅定的光芒,她想起爸爸經常說的:“你媽雖然外表柔弱,可是意誌力比男人還要強,唉,在事業和成就上我這個做丈夫的遠遠比不上她。”
爸爸的性格和媽媽截然相反,他是很家庭化的一個男人,喜歡買菜做飯,擺弄花草,沒事就養養金魚,看看連續劇。在單位裏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說話總是慢條斯理,做事永遠不溫不火,不會犯錯但也不會有什麼突出表現,隻是一心一意地過著平淡安穩的日子。安婭有時也會疑惑,為什麼事業心強烈的媽媽會選擇爸爸這樣溫吞的男人?不過每每看見媽媽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回家時,爸爸遞給她燉好的熱湯,兩個人眼角眉梢間的默契,她又似乎能理解幾分。
正想著,隻聽見顧寧遠用恭敬的口吻說:“陳教授,您好,我叫顧寧遠,是安婭的男朋友。盡管我不認識您,但很早就聽過您的名字,您在生物科技研究中的貢獻和成果直到今天仍被沿用,特別是腦神經係統方麵的藥物研發,您是位出色並值得尊敬的科學家。”
安婭不由得想笑,她沒料到向來驕傲的他拍起馬屁來竟然那麼順溜,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媽那麼多事?”
“我雖然不熟悉醫學領域,但當年你媽媽和寰泰科技公司一起合作研發阿爾茨海默病新藥的項目很出名,許多媒體都報道了。”顧寧遠解釋道。
“是的。可寰泰的新藥剛開發出來,還沒等正式投入使用,我媽就出事了。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新藥沒有投入生產,項目也不了了之了,為此,當時一起合作的明心製藥廠還倒閉了。”安婭無比惋惜地歎了口氣。
“聽說,陳教授是在明心製藥廠的實驗車間裏出事的。”
“嗯,車間裏的製藥烘箱發生了爆炸,再引起高壓釜的連鎖爆炸。那天是中秋節,爸爸要加班,於是外婆帶著我去製藥廠找媽媽,打算接她回家過節,沒想到剛走進藥廠大門就看見……我永遠忘不了車間爆炸時的情景。”安婭的聲音低沉了下去,爆炸時的恐怖場麵又在眼前浮現,像無數的鋼絲絞著她的神經,痛楚一點點地從心髒蔓延至四肢。
顧寧遠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想太多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們都說這是場意外事故,但我認為不是意外,是人為的,有人故意要害死我媽。”安婭終於說出困擾了自己多年的心結。
“人為的?”
“根據警方的調查結果,爆炸是因為製藥烘箱內的乙醇蒸發,但通風係統和空調沒有開啟,導致烘箱內蓄積了達到爆炸極限的乙醇氣體而引發的。那晚是中秋節,工人們中午就開始放假,我媽因為要趕一篇報告所以獨自留在了車間實驗室裏,車間裏的機器全都停下來了,那為什麼製藥烘箱會無緣無故地自動開啟呢?”安婭緩緩說道,事情雖然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每個細節她都依然曆曆在目。
“警方有調查過烘箱開啟的原因嗎?”顧寧遠問。
“查過了,說是工人們下班時忘記切斷總電源,導致烘箱的其他部件仍處於工作狀態,電路板過熱引起路板串電,使烘箱自動開機。不過,當時負責烘箱操作的工人堅持說自己是關了總電源才下班的,他的兩名同事也能替他作證。但據我爸說,原本我媽開發的新藥應該早就投入生產,但後來我媽發現藥有不良副作用,就堅持暫停投產,結果使得寰泰科技和製藥廠損失嚴重。製藥廠被迫裁掉了一批工人來彌補損失,所以有不少被辭退的工人都對我媽很有意見。”
安婭邊說邊記起有幾次媽媽在下班的路上被人堵截,那些人指著媽媽的鼻子罵,說她害他們丟了飯碗,還說她隻顧自己名聲不管他人死活。
“你是懷疑製藥廠裏有人對你媽懷恨在心,所以謀害了她?”顧寧遠說。
“沒錯,我媽曾經受到過恐嚇信,寫信的人說要殺了她。我爸把這些信交給警察,可他們查了很久都查不到嫌疑人,後來隻得說這是場意外,便匆匆結案了。結果,媽媽就死得那麼地不明不白。”安婭說到這裏,看向墓碑上媽媽的照片,眼淚慢慢地滑了下來。
“後來你和你爸有繼續查下去嗎?”
“我爸曾經找過負責案件的警官幾次,都沒有結果,過了一年多,他娶了繼母,然後弟弟出世,這件事也就慢慢淡了。”安婭心酸地抽了抽鼻子,父親的移情別戀一直都是她心裏的刺,也是導致他們父女關係日漸疏離的主要原因。
“你現在還想繼續追查嗎?”顧寧遠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眉心重重皺起。
“想,連做夢都在想。如果這隻是場意外,也就算了,但如果真的是謀殺,那豈不是讓凶手逍遙法外這麼多年?隻是我根本無從查起,而且那麼多年過去了,警察是不會再受理這樁舊案的。”她抽泣道,媽媽的死一直像團迷霧籠罩著她整個人生,包括那種如暗夜穿行的彷徨和無助都是心中永遠的痛,她渴望能替媽媽尋回一個公道,卻找不到突破迷霧的入口。
“那麼,我替你查,隻是你也得答應我,別再傷心了。”他擁著她,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內,鏗鏘有力,如同許下某種鄭重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