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太近了,氣息拂麵,她不能反應,無法作答,隻覺得陷在他墨潭似的一雙眼裏。
好在窗是開著的,有冷風吹來,夾著點雨,落到她臉上,她緩緩鎮靜住:“說什麼呢?我吸煙不吸煙的關你什麼事兒啊到底?”
裘佳寧向後仰著身子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臉向著外麵:“你看,我是守信用的,今天下雨我還是來了,不過,你說這樣,咱們能去哪裏呢?頤和園你也是去過的吧?沒什麼意思,對不對?”
身後麵的周小山說:“那就去吃飯吧,我們去吃蘭州牛肉麵。”
她看看手表:“現在是,四點鍾。”
“我餓。”
裘佳寧在離學校不遠的小館子裏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吃麵條的時候想:這個人怎麼總是能把對別人過分的要求說得那樣理直氣壯呢?
“你不吃?”周小山說。
“我吃過了。”她手裏翻《故事會》。
學校附近的小飯店因為要與在地點位置上占優勢的食堂競爭,食物的味道通常都是極佳的。數年前裘佳寧還在北華念書的時候,是牛肉麵館的常客,現在餘光看著周小山吃得香噴噴的,那牛肉湯的香味又一再地往她的鼻子裏麵鑽,就有點受不了,明知故問:“老板有沒有小碗的?”
答曰:“沒有,一律五元。”
裘佳寧還做姿態:“這我也吃不了啊,行了,您先給我做一碗吧。”
他嘴角一牽,像在笑。
裘佳寧的那一碗上來,她吃著吃著就吃完了,自己心裏合計:這還了得了?中午吃了那樣大的一個牛排和提拉米蘇的。
裘佳寧拿了錢出來要付。
周小山說:“我都付過了。”
“那怎麼行?我請你。”
“為什麼一定要你請我?”周小山說。
“我是你老師。”
他沒作聲。
她之後知道,這是他最習慣說“不”的方式。
從小餐館裏出來,雨已經停了,有晚霞,淺淺的橘色,懸在空中。空氣被洗幹淨了,深呼吸,潤到人的心肺裏。
她按了鑰匙要開車門,身後的周小山說:“你要走了?”
“嗯。”她說,看看他,“謝謝你請我吃麵。”
“謝謝你才對。”他說,“走了這麼遠的路,跟我吃一頓牛肉麵。”
她微微笑:“這個你倒不必介意,我答應王院士的,這筆人情賬記在他的身上。”
她開車回家就不似來的路上那樣心急火燎,慢悠悠地隨著車流前進,堵車,音樂台裏播送明天的天氣預報,說星期一會降溫,這個周日這樣結束了。
這巨大的城市,她一個下午跑了個來回,隻是跟周小山吃了一頓牛肉麵。
回了家,秦斌在自己的房間裏整理照片,對裘佳寧說:“你給馬千裏師兄回一個電話,他說有急事找你。”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沒電了。
老馬的愛人在美國做客座研究員,剩了他一個人在北京帶著女兒,女兒突然病了,現在正在附屬醫院打點滴,原本該在第二天出發去南京開會的老馬一籌莫展,隻好請裘佳寧代替他去。
裘佳寧收拾箱子的時候囑咐秦斌:“你明天去學校幫我填換課申請啊,教育部最近要評估了,形式上的事兒抓得可嚴了。”
“沒問題,這個我輕車熟路了。”秦斌說,“我要是不出去采訪,主要不就是在家裏給裘老師你當好後勤嗎?”
“我個人認為你對自己的本職工作有非常深刻的理解。”
秦斌說:“佳寧,你快來。”
“別想幹壞事兒,我這兒忙著呢。”
“不是,你來看看我的照片,保證開眼。”
她聽他說就好奇了,過去一看,驚訝道:“這是賭場還是皇宮?”
“邊境線上的‘彼得堡’,整個東南亞最紅的銷金窟,怎麼樣?爆炸性的吧?”
秦斌用針管相機拍攝的照片不多,卻可見那賭場“彼得堡”的金碧輝煌,銀線象牙輪盤,藍色天鵝絨撲克台,老虎機、色子機、賭馬機一應俱全,其間還有東西方的噴火女郎穿梭,美豔奪魂,客人們衣香鬢影,意興正酣。
裘佳寧覺得那照片中某人的臉孔如此熟悉,指著說:“哎,這不是……”
“就是他。”
“我的天啊,他怎麼有錢去賭博?”
“佳寧,你真是天真得可以。他沒有,納稅人有啊。”
“你這幾張照片可真是……”裘佳寧坐在秦斌邊上,“你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