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巨大的城市,她一個下午跑了個來回,
隻是跟周小山吃了一頓牛肉麵。
星期日下雨。
秦斌早上起來給領導、同事、兄弟、同學打了一圈電話報平安,裘佳寧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咬指甲。他收了線,過去把她的手撥下來:“你幹什麼啊?煩什麼呢?”
她說:“咱們別在家裏待著,吃飯去吧?”
他說:“下雨呢。”
“走吧。”
二人在離家不遠的“馬克西姆”吃西餐,裘佳寧心不在焉,味如嚼蠟,不時向外看看,這雨好像越下越密,壞心眼兒地不肯停下來。她勸慰自己說:這可不是她成心爽約,老天爺不給麵子。
秦斌碰到了熟人,帶她上去打招呼,對方也是年輕的一對兒,聽說他們要結婚了,湊到一桌來探討不如年底一起出去旅行的事兒。秦斌的提議是,就去西藏,坐新開的火車去,有趣,有意義。
裘佳寧在看手機。
“你是不是有事兒啊?”秦斌說。
她腦袋裏麵轉得飛快,抬頭張嘴就是句謊話:“我一直覺得實驗室裏有東西沒放好。”
“那你快去看看吧。”
“你等會兒自己回家?”
“沒問題,快去吧。”
她傘也沒打就跑出去。雨天裏開車,從城東上二環繞到城西,在學校的大門口按了下喇叭就穿過去,擦著學生的衣角一路狂飆,被減速坡顛得腰生疼,直走到上次來過的周小山的宿舍下麵,嘎的一下狠刹住車子。
她在鏡子裏看看自己,麵紅耳赤頭發亂,這一路像是撒腿跑過來的一樣。
有點鄙視自己,要麼昨天就不應該說話不算數,要麼今天就應該徹底不來,眼下都是下午了,要帶他去哪裏參觀呢?本校校園,還是旁邊的頤和園?
不過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覺得自己有點亂。
吸了一支煙之後,她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裘佳寧向上看一看,他的窗子開著,楊樹的一根大枝丫探到房間的裏麵去。
裘佳寧又等了一會兒,下了車上樓去找他。
樓裏麵人不多,星期日,學生們打工的、學習的、約會的,也都各有安排。走廊裏成片懸掛著男生的衣服、鞋子,汗味、體味、肥皂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亂七八糟的。
周小山的房間開著門,她進去之前先咳嗽了一聲,然後一進去,裘佳寧便愣住了。
周小山不在,一個女孩坐在房間裏。
女孩年齡不大,巴掌臉,大眼睛,嘴巴又小又厚實,肌膚是麥色的,她穿著白色細吊帶和牛仔褲,胳膊肌肉結實,線條美好,肩膀上的三角形黑色的文身很搶眼。
這是個漂亮姑娘,臉形凸凹有致,像外國人,馬來人。目光裏也像是有南亞的豔陽,看著裘佳寧,放肆得有點跋扈。
“周小山呢?這不是他的房間嗎?”裘佳寧朗聲問,直截了當,正氣凜然。
“是他的房間。”女孩說,“他馬上回來。”
她坐在椅子上轉了半圈,還盯著裘佳寧看,穿著牛仔褲的長腿交疊著,黑色的尖頭皮靴子,腳尖向前。
裘佳寧想:漂亮是漂亮,可是,一身衣服,從背心穿到靴子,從夏天穿到冬天,要是她妹妹,她得教教她怎麼配衣服又好看又舒適才行,免得自己遭上冷下熱的罪。
她走過去,伸手抻了另一張椅子坐,問那蘿莉:“你是誰啊?”
“你先說。”
“我是他老師。”
話音未落,周小山就從外麵進來了,手裏拿著鐵盆和毛巾,頭發濕漉漉的,剛洗過的樣子。
他看看她們,女孩把疊著的雙腿放下了,慢慢坐直身子。
他沒有打算將二者介紹給對方,對那女孩說:“你先走吧。”
裘佳寧給她麵子不去看她,從口袋裏拿出來手機擺弄,餘光看見尖頭的黑皮靴子離開,走到周小山前麵的時候,頓一頓,心懷不甘,無可奈何。
那女孩走了。她還是在擺弄自己的手機。
裘佳寧看見周小山走過來,走到自己身邊。
她坐著,他站著,有年輕男人溫熱的氣息,漸漸在頭上接近了,他分明是彎下身來,她不敢抬頭。
她嗅到他洗發水的味道。
她在亂摁手機上的按鍵。
她聽見他說:“你吸煙了?”
她在局促之中抬起頭來,正對上他嵌在白玉般臉上的眼睛:“沒有。”
他說:“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