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斷處,不現歸路,此情何日重相逢。
邊境古道上,一行華車壯馬漸次行過。眾所周知,那車內裝載的金銀珠寶,絲帛美人都是汶國送去東朔的貢品。
而蘇墨顏此時,便坐於隊伍最中位置的這輛馬車內。錦衣華服置於一旁,身上穿著的仍舊是那一慣的白衫,麵戴青衫。多年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百無聊賴的撩開車簾。車外景色早已不是他多熟悉的汶國屬地。十八年來未曾離開過的故土,如今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重返。而自己,也終究等不到他的到來了嗎。並非沒有掙紮,可是,眼見戰亂所帶來的殺戮血腥,民不聊生。從不知,除了那個人外,自己在別人心中也能如此重要。
“鳴。”
聽見車內的呼喚,騎馬行在前麵的少年放慢了速度,與車並行。
“我想騎馬與你同行。”
“可是,已經沒有多餘的馬匹了。”這說詞,是否有些牽強。或許,是不願他受車外風沙。
“是嗎,那算了。”
悶壞了吧,即使他不說不鬧,身為男子,幾日來,被像貢品一樣困在馬車內。任誰,也會受不了吧。
“無趣的話,幹脆我也與你一起乘車做伴。還是,你想要與我同乘一匹?”打趣的話說出來,臉上竟有著自己不自知的認真。
見蘇墨顏不作回答,便將馬匹交於他人,躍上馬車。還沒坐定,蘇墨顏忽然提劍向他刺來,機警地躲過一擊,兩指輕巧地將劍梢夾住。笑道:“果真悶壞了呢。”
“還好,你沒有忘記我也曾習武。”
“沒有忘,怎麼會忘。”微微一怔,他幽幽地呢喃道,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十三歲時,他們曾一去拜昆侖山上的仙道習武,隻是他身子弱,學不到他的三成。兩年過去,蘇墨顏的傷勢痊愈大半,身體也漸漸好起來。而那幾年,蘇鳴拚了命的練劍習武,隻為讓自己變強,強到能夠保護他。拒絕了汶王要收其為養子的要求,隻願在他身邊當個護衛侍從。想起他身上曾經的傷,蘇鳴的胸口不禁一陣絞痛。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兩人初見時那鮮紅的觸目驚心。
而遇見那個人,也是在那時候。蓮比他兩都年長三,四歲,初遇,已是英挺俊秀的男子。溫情脈脈,讓人沉溺其中。那時的他,小孩麵孔,小孩身板。根本無法與之媲美。而當他終能以少年身姿站在蘇墨顏麵前時,他的位置早就被蓮替代,於之習武練劍,對酒吟詩,連他的心也一並交付於那人了。
獨自沉溺於回憶中,也不知蘇墨顏何時靠近,正頃著身子仰麵盯著他瞧。兩人間,竟隻是一抬手的距離,一抬手,便能將那麵紗輕易地摘下來,便能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臉。
這麼近的距離,卻讓蘇鳴感到莫名的害怕,手心竟微微滲出了些汗。
“在想什麼?”
想你。這樣的話,如今叫他如何說得出口。他笑而不答。那笑裏也帶著絲絲的苦味。
“不開心的事嗎?見你擰著眉頭。”
“不,是開心的事。”
“說謊。”蘇墨顏麵帶疑色,卻也隻是拋下這兩個字,便坐直身子不再追問。
或許這世上,原本就有些話不能被說明白,若說了,便要失去。所以,隻要像如今這樣,相伴在旁,沉默安坐,便已覺得滿足。
車馬已入東朔境內,這樣的日子,恐怕沒有幾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