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哪裏來的(2 / 3)

金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青油馬車裏麵的女人是那書生的新情人,還是供給他金子的妖怪?可是就算是妖怪,它又哪裏來得這麼多人間之物呢?

我勸婦人先回家等等,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畢竟他是一家之主,總不至拋妻棄子,被什麼事情絆在外麵,抽不出空回家也是有的。

婦人搖搖擺擺的回家了,看她一身行頭,隻怕金子未曾動用,不為金子所動,一心掛著夫君,真是難得的好娘子。

那金子的來路,教李綺堂看看,不知有沒有結果。

我跑去花田挖出金子,一路打聽著修道的大戶李家尋去。

李家竟然不在鬧市,反而地處郊外山水之間,青石築就,是幾進幾出的大四合院,飛簷雕著石獸,石獸嘴裏各含一個大銅鈴,青漆大門旁是兩個不知名的長角大石獸,有一人多高,看著好不威風。院外便能看到院裏好大一棵鬆柏樹,鬱鬱蓊蓊,頂著厚厚一層雪,枝杈直伸到院牆外麵來,果然是大戶人家,一派肅穆景色。

到了門口我卻猶豫了,家丁會為我一個小丫頭通傳嗎?大概會以為我在惡作劇,從而把我趕走吧?

正在門口徘徊,遠遠看見一個圍著大紅鑲毛皮鬥篷的人出來了,走近一看,原來竟是李綺堂,我歡呼:“好不容易找到這裏,正愁怎麼找人通報,你怎麼來了?”

李綺堂笑道:“今日卜了一卦,知道南麵有貴客,出來一看,可不就是梅姑娘來了!外麵冷,裏邊有請,上次吃了貴府點心,好生美味,今日我做東道主還席,梅姑娘可務必要賞光!”

“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啦!”我笑笑,故作大方,在這大戶人家麵前,可不能小裏小氣,免得他們瞧不起我們這樣寒門小戶。心下想著,便也大搖大擺的跟進去了。

李家大宅一派莊嚴,各色裝飾以青色和銅紅為主,四處可以聞見淡淡的線香味道,還有一種不知道名字,氣息很沉穩的熏香,說是家宅,倒是道館模樣。

穿過青石砌就的長廊,長廊外麵尚附著紫藤花的枝幹,想必春夏必是極美,想想行走著紫藤花飄落的長廊,不由心向往之。長廊下有整塊青石鑿就的棋盤和石墩,黑白棋子像是瑪瑙打磨,裝在刻著寶相花的玉石圓缽裏,閃閃發亮。我雖自小在富麗堂皇的煙雨閣穿梭,卻也能看出這裏雖表麵樸素,實際上卻奢華的極為風雅,實在是煙雨閣的豔俗比不上的。

穿過朱門玉戶,進了一個小小的書齋,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牆上掛著寶劍和不知哪位名家龍飛鳳舞的墨寶,李綺堂把我讓到紫檀桌子邊坐了,喚丫鬟取出各色點心並茶水,擺在桌子上,邊笑道:“在下這可是班門弄斧,在點心店千金前麵奉點心,隻願梅姑娘莫笑我家廚子粗鄙了。”

我定睛一看,幾個繪著荷花的粉彩大瓷盤五彩繽紛,是金黃色酥炸鬆子糖,碧綠色白玉荷葉羹,鮮紅色水晶山楂糕還有淺紫色栗泥蒸芋頭,菜色雖說是我見過的,但用料肯定千挑萬選,擺盤花樣也是繁複精致,一般貴客待遇,我笑:“李公子取笑了,這種精致菜色,梅菜可從沒吃過。”

說著掏出金子:“李公子,實不相瞞,今日梅菜不是來打擾點心,而是想請公子看看這個。”

李綺堂接過一看,臉色大變:“這是金子沒錯,隻有一樣,這並不是人間該有之物。”

“啊?那這金子莫不是以妖術變出來的?”我問。

“不,這確實是真金,但是,散出一股死氣,因為這是殉葬品,死人的錢。”

我第一個反應是那書生莫不是為生活所迫,去盜墓了?

李綺堂笑:“墓豈是隨隨便便能被盜出的,若有那麼容易盜出金子的地方,盜賊也都變成盜墓賊了,而且能殉葬這種數量的金子,必定是顯赫之人,那種大規模的陵墓,他一個書生就算運氣好找到了,也未必過得了護墓的層層機關。”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那依李公子之見?”

李綺堂說:“我看,想必是墓主人自己拿來揮霍的。”

墓主人,就是那個埋起來的死人?一個鬼,不好好在地下躺著,居然拿了自己陪葬的錢來人間揮霍,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個鬼和消失的人有什麼聯係呢?以這些金子陪葬,她到底又是什麼人呢?

我忙問李綺堂有沒有什麼線索,李綺堂翻看元寶底下,以古篆字歪歪扭扭不知刻了個什麼,略一沉吟:“梅姑娘跟我來,我帶你見見家父,說不定他能看出元寶由來。”

我忙起身:“那就打擾了!”

李家的回廊直來直去,穿過雕著異獸的青石影壁,走過鋪滿大青磚的回廊,普通穿著皂衣,規規矩矩兩手貼在身側向我們行禮,待他領我不知道穿過幾重院子,我看見一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裏麵奇花異草,藤蘿纏蔓,開的好不旺盛,一股清甜的花果香飄來,竟然是一棵開滿桃花又結滿桃子的大桃樹!

現在,是臘月啊!院子裏再怎麼取暖,怎麼可能會讓桃樹邊開花邊結果呢?我不由看傻了眼。

李綺堂笑笑,引我進來,一疊聲喚道:“父親大人,饕餮大人的使者梅菜姑娘來了!”

應聲出來一個老人,我不由愣住了,麵色蠟黃,兩縷鼠須,一臉鼠相,這……這不是被碧螺春嚇的發燒的丘道長嗎?

“這……”我不由結巴起來:“這位是?”

李綺堂說:“這就是家父。”

丘道長抱拳行禮:“梅菜姑娘,好久不見了,令堂可大好了麼?”

“你,你不是丘道長嗎?”我驚嚇不已。

“秋天的道長就是秋道長,冬天,自就是冬道長了。”丘道長,不,李道長傲然撫弄他的鼠須。

那個看上去那麼窮酸的丘道長,居然是這個李家大宅的主人,還是書香世家傳人,一個還鄉官吏,我實在無法接受。

李綺堂解釋道:“爹生平最愛道學,以致辭官還鄉,專門研究,我家祖上出過一位仙人,留下一些奇珍異寶,就如這些蓬萊仙島帶回的世所未有的奇花異草和這一年到頭都開花結果永不凋殘的桃樹,以致道學在家裏一直延襲下來,長盛不衰,其中要數父親大人最為熱衷,辭官後每日夜裏研修道學,白晝則上街為人以道術排憂解難,造福世間。”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的父親被碧螺春嚇跑時的豐采。

當務之急是把這個小元寶的來曆查明,雖然這個李道長一副不怎麼可靠的樣子,畢竟也是身懷家傳道學,我心下想著,邊雙手把元寶奉上。

李道長接下了,端詳一番,我忙把來曆講明了,李道長沉思半晌,說:“這個,刻著一個梅花篆的杜字,許是前朝杜夫人的殉葬之物。”

我忙問:“杜夫人是?”

李道長引我和李綺堂在桃樹下的青石桌椅上坐了,還順手摘了幾顆大桃兒給我吃。明明是臘月寒天,園子不僅溫暖如春,連青石桌椅也舒服得很,並不冰涼刺骨,想必也是他們家仙人帶來的傳世之寶。

“這杜夫人,乃是前朝一品誥命,是劉侍郎的千金,自小聰明博學,能吟詩作賦,又美貌動人,不少達官貴人想與劉侍郎聯姻,可這小姐也怪,終身大事偏生不要門當戶對,要學戲台上唱的拋繡球,說是命中自有因緣,劉侍郎起初不答應,隻說小姐胡鬧,這要是砸到下等人頭上,嫁是不嫁?恁地貽笑大方,但小姐不吃不喝日漸消瘦,這劉侍郎又氣又疼,也沒了主意,夫人獻計說,莫不如從了她,繡球砸到合適的後生也就罷了,若是不合適,隻騙她應了,成親時蓋頭一蒙,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咱們看哪個婚事合適,便瞞著她送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怎會不從。待是發覺了,木已成舟,她能如何?劉侍郎直讚夫人女中諸葛,遂依計而行。

拋繡球那天,自是萬人空巷,家家戶戶都去看劉侍郎家千金以繡球為媒擇婿,所謂天不遂人願,繡球居然砸進一個瞧熱鬧的乞丐手裏,這個事情轟動大街小巷,人們都想瞧瞧那乞丐是何許人也,原來那乞丐年歲倒也不大,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原也是書香人家,隻是家裏遭了瘟疫,父母雙亡,依父母遺言,變賣財產上京想投靠叔叔,誰料到叔叔半年前病死了,嬸嬸想霸占他的財產,隻說迎他來,卻偷偷留下他的家當,喚家丁一頓棍棒趕出去了,少年不服,遂告官申冤,誰知道主事的收了他嬸嬸好處,打了一頓趕出去了,少年無處可去,欲再呈狀子,可是傷未愈合,又沒錢醫治,隻好暫討飯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