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鋒
公元642年,宰相魏徵卒,唐太宗親臨慟哭,並追思不已。其後,唐太宗上朝,念及魏徵在世時的諫諍,對左右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見《貞觀政要》卷三,《任賢》。唐太宗晚年所說的這一段話,就是著名的“三鏡說”。唐太宗之所以成為明君、聖主,恐怕與他善於以古為鏡和以人為鏡有關。
現在離唐太宗李世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一千三百多年,世殊事異,曆史學家和懂得一些曆史知識的人還每每稱讚唐太宗的英明。
唐太宗也是毛澤東十分欣賞的一代君主。毛澤東從唐太宗那裏汲取了許多經驗教訓是無疑的。毛澤東讀過馮夢龍編寫的《智囊》,在讀到李世民的“用兵之要”時,曾加批注:“所謂以弱當強,就是以少數兵力佯攻敵諸路大軍。所謂以強當弱,就是集中絕對優勢兵力,以五六倍於敵一路兵力,四麵包圍,聚而殲之。自古能軍無出李世民之右者。”見《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第66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對唐太宗的用兵之道和軍事才能十分稱許。毛澤東也曾指責過唐太宗在選接班人的問題上犯的錯誤,認為不選文武全才的李恪,而選柔弱不堪的李治繼承皇位,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見《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第233—234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
至於毛澤東是否欣賞唐太宗的“三鏡說”,由於未見到文字記載,不敢妄斷。但是,毛澤東作為偉大的政治家、革命家、思想家、軍事家,善於以古為鏡、以人為鏡,善於總結曆史的經驗教訓,則是唐太宗無法比擬的。
毛澤東是老一輩革命家中曆史知識最為淵博的一位,他曾反複閱讀過《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左傳》、《呂氏春秋》、《禮記》、《易經》、《論語》、《孟子》等曆史典籍。就其讀過的曆史典籍和大量的批注所體現出來的識見來看,稱得上是一位傑出的曆史學家。
當然,毛澤東不僅僅是讀史書,他也讀《智囊》、讀《容齋隨筆》、讀《搜神記》、讀《登徒子好色賦》、讀《西廂記》、讀《水滸傳》等等。可以說,毛澤東的讀書範圍涉及到史學、哲學、文學各個領域,且均具敏銳的洞察力。以毛澤東的讀書識見和洞察力,以毛澤東的多才博識,他不但為同時代的國內外政治家所佩服,也可以與同時代的學界泰鬥對話。他對一些人物、事件的評價,也影響了一代人、兩代人,並將繼續產生影響。
毛澤東是偉人,是政治家,也是讀書人。作為偉人的毛澤東,他在書海中暢遊,汲取前人的智慧,形成自己的識見和思想,凸現出人格力量和精神力量。作為政治家的毛澤東,他有繁忙的黨務、政務,讀書不可能沒有選擇,不可能沒有傾向。作為讀書人的毛澤東,他又確有讀書人的本色和癖好,表現出與一般政治家的不同。這一點,陳晉已在他的著作中指出過:“他(毛澤東)一生中讀的大量書籍同他的政治實踐並沒有直接聯係,或者說他並不是有意要從中尋求什麼聯係。諸如他花偌大的精力去考證王勃寫《滕王閣序》的年齡和賀知章在長安做官時有沒有家眷,批注清代納蘭性德的詞,比較孫髯翁寫的昆明大觀樓的長聯和阮元修改的優劣,以及詳讀朱熹的《四書集注》,背誦《楚辭》、《昭明文選》中的一些華彩篇章等等。這些純個人化的愛好,我們可視為他在書本裏進行著獨特的心靈對話,在對話中實現一種隻有讀書人才樂於尋求和可能獲得的心理期待、智慧悅愉、審美滿足。其中的快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難為外人道也。況且,沒有讀過的書,對人們來說,就是一個不可限量的未知空間,而毛澤東就是這樣一個人:未知的東西,對他有一種極強的誘惑,他試圖要以有涯之生去盡量填充那未知的空間。這是一種智慧的挑戰。正因為毛澤東有如此的興趣,即使他不是一個政治領袖,相信也會是個在學術界頗有識見聲譽的學人。”見陳晉的《毛澤東之魂》第191—192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版。這或許正是毛澤東的不平凡之處,“讀古書使他的知識更廣更博,更增加了他的偉大”。見《周恩來選集》上卷第333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但是,毛澤東畢竟是一個政治家,讀書不僅僅是他的癖好,更不是一種消閑,他所讀的書以及他所作的評點、他所提倡讀的一些書,更多地體現為政治的需要、現實的需要。就毛澤東矚目的曆史人物和風雲人物而言,亦主要是在於總結曆史的經驗,其評點亦大多具有現實的針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