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棟、楊絡生,你們別鬧了!快站好了!來……一、二、三!”
這是我們小學最後一次郊遊時拍的班級合照,我的紅領巾被楊絡生搶走了,他比我高一點兒,還站在石頭上,我死活夠不著他舉起的手。他看我氣得鼻涕眼淚橫流,嘲笑我娘娘腔,沒出息。後來我握著紅筆用力地在領口的空白處畫了一條。不過也是再過了幾年才知道,我也隻能在自己的照片上加上去,在其他人手裏的照片上,我依然是沒有戴紅領巾的突兀的那一位。
就在楊絡生趾高氣揚地舉著我的紅領巾時,他的媽媽被匆匆地送進了醫院。當然這一切我等到第二天才知道。我們一家要去醫院看她,出門之前我媽在鏡子前整理頭發,她從鏡子裏看出來,一邊說:“把衣服穿好,褲腳怎麼又忘了?”她忍不住放下梳子,走到我爸跟前使勁兒把束進襪子裏的褲腳扯了出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什麼不是大事,你昨天早上連兒子的紅領巾都差點兒忘了,你知道這在學校要扣多少分麼,一個不留神你兒子的三好學生就泡湯了……也沒讓你賺錢養家了,讓你在家照顧兒子都做不好……”
那時我爸還處於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媽起早摸黑去紡織廠裏幹活,把上學用的東西在前一天晚上統統裝進我的書包,而這一天的早晨,我笨拙地拿著紅領巾,要爸爸幫我係上。如果不是我攥著紅領巾跑到他的跟前,他早已忘記有這玩意兒,直接送我出門了。他茫然地扯著我胸前紅領巾的兩端,然後迅速解下來,繞到自己的脖子上,照著鏡子試探著打結,似乎習慣了替自己係領帶的姿勢,當紅領巾掛在別人的脖子上時,便不知所措了。他像打領帶一樣在自己脖子處係上了紅領巾。
我爸並不是長期賦閑在家。他也找過好幾份工作,做過銷售或者文員,或者後勤雜七雜八的什麼活都幹。但是每一份都幹不長,所以在我上五年級之前,一直處於就業、失業、再就業的循環中。按我媽的說法,他一把年紀還像個憤青,做事情總是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