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的雙手像是不再屬於自己,不由自主地從包中取出了那塊玉插屏,畢恭畢敬地放在大喇嘛麵前的條案上。韓江看出,大喇嘛捧起玉插屏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他仔細端詳了很長時間,又小心翼翼地將玉插屏放在條案上,通過大喇嘛這一係列的動作,韓江很快判斷出大喇嘛應該也沒見過玉插屏,至少沒有見過這塊玉插屏。
大喇嘛放下玉插屏,長籲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早就料到,命中注定,會有這麼一天,下麵我就來說說這玉插屏的曆史,這一切都要從我們黨項民族的曆史說起,我們黨項人正如你們已經知道的,起源於黃河首曲,白河之濱的草原、森林中,後來,黨項人不堪吐蕃人的進攻,選擇了艱難的遷徙之路,我們的祖先翻越了聖潔的阿尼瑪卿雪山,一路向北,一直遷徙到了寧夏平原,方才停下遷徙的腳步,逐步定居下來,後來,在我們民族偉大的首領昊王率領下,也就是你們所熟知的元昊,經過幾代人的流血和犧牲,終於建立起了威震朔漠的白高大夏國,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西夏。”
“這些都是我們已經知道的曆史,您就直接說這塊玉插屏吧。”韓江有點心急。
大喇嘛並不理會韓江,還是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的先祖生活在眾多部落、民族間,草原、大漠上的民族信奉的是狼的法則,弱肉強食,你不強大,就會被別人吞噬,於是,在與其他部落和民族的爭鬥中,黨項人養成了勇武好鬥的習性,黨項人如與人結仇,必要殺仇人而還,否則,便無臉活於世間,但也正因為黨項人勇武好鬥,致使黨項人一直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被人利用,自相殘殺,是昊王!是昊王率領黨項勇士東征西討,所向披靡,用鮮血將勇武好鬥的黨項人凝聚到了一起,使黨項人成為一個民族,一個強有力的拳頭。
黨項人作戰,常常是全民皆兵,正是這樣的一支軍隊,使昊王在好水川、三川口大敗宋軍,又在地斤澤擊退契丹,威名大振,使宋、遼不敢小覷西夏,但同時,因為連年征戰西夏國力消費過大,這使昊王在晚年改變了國策,停止戰爭,休養生息,崇尚佛教,另一方麵,昊王利用掌握絲綢之路的便利,對來往商旅,苛以重稅,這一係列措施,使西夏在昊王晚年,出現了一派富足景象,各地珍寶奇貨彙聚而來,富足後的黨項人,特別是那些在戰爭中立下大功的功臣勳貴,逐漸開始貪圖享樂,原有的勇武好鬥,被驕奢淫逸取代。”
“是啊!所有那些從草原大漠崛起的強悍民族,在南下中原,打下江山後,都喪失了他們身上勇武好鬥的狼性,這也是為什麼那些曾經輝煌帝國來去匆匆的原因。”唐風不禁唏噓道。
大喇嘛頷首微笑,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著唐風,“不錯,就連一身戎馬的昊王,在晚年也開始驕奢起來,他的驕奢也為他晚年爆發的那場奪去他性命的宮廷政變,埋下了禍根,但是,昊王畢竟是昊王,據我們祖先世代相傳的那個傳說,昊王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似有不祥的預感,他已無力徹底改變那些驕奢的黨項貴族,為了王朝的長治久安,他暗使親近大臣默藏額龐報告說,西北邊界有戰事,於是,昊王便派了一員大將,領著精心挑選的數萬雄兵向西北開拔,但令人奇怪的是,這支人馬除了驍勇善戰的武士,還有大批從四方征集來的工匠,以及許多將士的家眷。”
“西北邊界有戰事?據我所知,昊王在位時,西夏的西北方向是比較穩定的,沒聽說有什麼戰事啊,當時,西夏的主要敵人是東北方向的契丹,東南方向的宋朝,西南方向的吐蕃和西麵的回鶻,可謂四戰之地,但偏偏西北方向是沒有什麼敵人的。”唐風疑惑道。
“年輕人,不要忘了西夏是怎麼亡國的?”大喇嘛反問唐風。
唐風聞聽,略一思索,竟驚得目瞪口呆:“您是說……您是說蒙古人,西夏最後是被由西北隔壁而來的蒙古人打敗的!可……可這怎麼可能,昊王那時,蒙古草原上還是四分五裂,根本沒有力量進攻西夏,昊王怎麼會預知一百多年後的事……難道昊王可以未卜先知!”
大喇嘛搖搖頭:“具體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總之,我們的祖先世代流傳的那個傳說就是這麼說的,當時很多人都感到奇怪,於是,便有了各式各樣的傳說,據說,那支人馬走時,秘密帶走了許多大箱子,很多人認為那些大箱子裏裝得都是昊王的財寶,這支人馬也不是去作戰的,而是替昊王在沙漠深處的綠洲,秘密營建一座新的城市,這座城市裏貯藏著昊王的珍寶,那支人馬後來再也沒有回來,他們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但是,這個傳說卻留了下來。”
“那玉插屏呢?”韓江急不可耐地問。
“玉插屏據說有四塊,當年,當昊王萌生那個奇怪念頭時,正巧西域向他進貢了一大塊上等的和田美玉原石,於是昊王下令,請天下最好的玉匠製作四塊玉插屏,在玉插屏的反麵,刻上了一副通往沙漠綠洲,瀚海宓城的地圖,隻有當四塊玉插屏合在一起時,才能窺見地圖全貌,而在每一塊玉插屏正麵,昊王都命人刻上了四十四個字,也就是你們手中這塊玉插屏前麵那部分的文字,這四十四個字,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昊王為防子孫有難,預先在沙漠中的宓城準備下了一筆驚人的財富,另外,還有一支驍勇善戰的軍隊,駐守在那裏。”
“昊王在宓城埋下寶藏,這個好理解,可是在那駐守一支軍隊,這句我們怎麼也無法理解?”唐風問道。
“這隻有長生天知道了。”大喇嘛無奈地歎道,隨即又對唐風說:“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們這塊玉插屏正麵所刻的黨項文字,並不是昊王當初刻上的。”
“什麼?您的意思……這塊玉插屏是塊贗品?”唐風驚得目瞪口呆。
大喇嘛搖搖頭,緩緩道來:“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塊玉插屏是真是假,我也無法判定,因為我從未見過真正的玉插屏,我之所以說這塊玉插屏上的黨項文字並非昊王當初所刻,是因為昊王下令刻這四塊玉插屏時,並沒有將這四塊玉插屏送到不同的地方貯藏,而是一直將四塊玉插屏珍藏宮中,所以他當然也就不可能在玉插屏上刻出每一塊玉插屏所藏的地方,還有一點,昊王最初刻的也不是黨項文字,而是漢字。”
“漢字?那依您看,玉插屏上的這部分較大的黨項文字究竟說得是什麼?是像我們判斷那樣,表明第二塊玉插屏所藏的位置?”韓江一旁插話道。
大喇嘛端起玉插屏,端詳良久,頷首道:“我的看法和你們是一樣的,如果我判斷不錯,每一塊玉插屏上麵依次刻著下一塊玉插屏所藏的位置,你們手上的這塊玉插屏就應該是四塊玉插屏當中的第一塊,它上麵的文字透露出了第二塊玉插屏所藏的位置,以此類推,第二塊玉插屏肯定刻著第三塊玉插屏所藏的位置,應該就是這樣。”
“那按照您的說法,現在玉插屏上的文字又是何時,何人所刻呢?”唐風繼續問道。
“要弄清這個問題,那就得接著我前麵所說的西夏曆史講起了。昊王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強娶了自己的兒媳,也就是西夏王朝的太子妃,本來,這對於黨項人來說,並不算什麼,黨項人生性豪放,崇尚自由,男歡女愛,對於黨項人來說,完全是自由的,沒有任何倫理道德的束縛,昊王血管裏流得是黨項人的血液,他愛上了那個姑娘,他不認為有什麼可以阻止他的感情,但是,太子寧令哥卻是從小在儒學熏陶下成長起來的,他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寧令哥認為這是對自己的奇恥大辱,也是對整個王朝的奇恥大辱,仇恨已經衝昏了他的大腦。
而在這時,一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等待機會的人物出現了,這個人就是當時的國相沒藏訛龐,他也是昊王晚年最信任的大臣,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可以讓沒藏家顯貴的時機。現在,他認為最好的時機到了,於是,沒藏訛龐極力煽動太子寧令哥,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的寧令哥,再也無所顧忌,一天晚上,他潛入宮中,刺殺了昊王,而他自己,卻在事後被沒藏訛龐以弑君的罪名處死。”大喇嘛一口氣說完了這段刀光劍影的曆史。
唐風唏噓道:“昊王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本人並不信奉儒教,但是卻仰慕中原文明,極力在國內推崇儒學,結果,完全在儒學熏陶下長大的兒子,最後殺了他,看來所有從草原大漠上崛起的民族,都逃不了這一劫,他們仰慕中原文明,學習中原文明,但是中原文明卻和他們固有的生存方式難免發生衝突,一旦他們有意識或是無意識地被漢化了,身上原有的那種狼性也就喪失得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你的那些長篇大論留以後再講吧,現在我關心的是玉插屏的曆史。”韓江打斷了唐風的話,轉而盯著大喇嘛問:“元昊死了,太子也死了,後來誰繼承了皇位?”
大喇嘛繼續講道:“諒祚!嵬名諒祚!西夏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昊王殯天時,他還隻是個繈褓中的孩子,他之所以能當上皇帝,全是因為一個女人,他的母親沒藏氏,說起這個沒藏氏,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她是沒藏訛龐的妹妹,本是昊王手下大將野利遇乞之妻,野利遇乞驍勇善戰,在和宋朝的戰爭中,屢建奇功,再加上野利家族當時勢力強大,久而久之,野利遇乞功高震主,遭到了昊王的猜忌,而宋朝欲除此人久已,宋朝副帥範仲淹於是設下反間計,派人盜走野利遇乞的寶刀,宣稱野利遇乞準備投降宋朝,以此刀為證,消息傳到西夏,本來就對野利家不滿的昊王大怒,正借此事殺了野利遇乞,也就是在這時,昊王發現了野利遇乞年輕美貌的妻子——沒藏氏;為了掩人耳目,昊王先將沒藏氏送入戒壇寺削發為尼,然而,昊王卻時常來戒壇寺與沒藏氏私會,正是在戒壇寺,沒藏氏生下了諒祚。就在諒祚出生沒多久,便發生了沒藏訛龐教唆太子寧令哥刺殺昊王的事,於是,沒藏訛龐立不滿周歲的諒祚為帝,他的妹妹沒藏氏也就成了皇太後。”
“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沒藏訛龐要鼓動太子殺死昊王!都是可怕的權利!”馬卡羅夫也聽出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