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新年舞會1
關於新年元旦這天下午,在藍大文化劇場舉行[征文大獎賽]發獎儀式的通知,早就貼出來了。通知的末尾還提到,發獎儀式結束後的當晚,將在文化劇場門外的大廳裏舉辦新年舞會一事。通知引來全校師生的期待和關注。大家更關心的不是發獎儀式,而是新年舞會。
進入八十年代初,陡然就在全國範圍內的各大專院校裏興起了一股交誼舞熱潮。任何集體活動之後,總要以五花八門的名義舉辦舞會,小到三五成群的班級習舞,大到周末的食堂大比拚。從教師到學生,不分男女老少,校園內忽然就有了一種罕見的狂歡氣氛。可是,在文化劇場門外大廳舉辦舞會,從我們入學藍大以後,還是第一次。
所以,那天吸引了不少人,成為藍大校史上的一大盛事。
通知上說,新年舞會將一直持續到新年午夜。
大家將在新年鍾聲裏迎接一九八四的到來。
[征文大獎賽]的發獎儀式是從[散文獎]開始的。劇本獎空缺。然後便是[詩歌獎]。發獎按照從末獎到一等獎的慣例順序進行。宣布完獲獎者名單,由獲獎者上台領獎,同時向觀眾朗讀自己的作品。[散文獎]獲得者選出自己比較喜歡的片斷朗讀,[詩歌獎]獲得者讀全詩。
結果,一等獎《下雪了》的作者寒西沒有出現在發獎現場。
當評委會主席喬萬裏在台上連著叫了三次作者[寒西]的名字,也沒見有人在台下的觀眾席裏站起來。除了我和可加,自然這很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台上那些評委們,他們也都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我坐在台下,因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激動不已。
可加在宣布完評委會評語之後,為大家朗讀了這首詩。
她讀得實在是好,不知道在台下練過多少遍了。
她讀詩的時候,整個劇場裏鴉雀無聲,真好像是有無邊無際的雪花悄無聲息地打眾人頭頂上一片片飄落下來——
下雪了
本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
紅羽絨黃羽絨
雪地裏拍照美麗無比
下雪了
兩千五百米上空
聽你們笑
清脆欲滴
太陽更高
匕首如雨
從下麵看像金子
插在青春的頭皮上
根根直立
誰能證明你活過?
第一次跳傘就沒能打開
兩千五百米上空
翅膀說斷就斷了
下雪了
本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
打兩千五百米上空緩緩墜落
一路拋灑祝福
跟雪的顏色一模一樣
下雪了
雪地裏拍照
美麗無比
讀完全詩,場內掌聲雷動。我暗自為若東感到可惜。
他說什麼也不願意到發獎現場來。
2
發獎儀式結束後,可加跟著我直接跑回紅四樓,到205寢室,把劇場裏聽那首詩《下雪了》的氣氛向作者描述了一番。同時,可加把一等獎的獎品——一隻銥金尖的[英雄牌]鋼筆送給若東。
[這可是名筆啊,你得多寫點兒詩,才對得起它。]
若東打開筆盒,拿出那隻嶄新鋥亮的鋼筆瞧著,嘴唇蠕動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與其說他被感動了,還不如說有些不大敢相信。
[最奇怪的就是老船長了。他把詩要過去,說要仔細看一下。顯然被震住了,這個所謂不碰詩歌的人,今天也破紀錄了。]
可加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見若東的臉上忽然就開始變顏變色了。
[他都說了什麼?]
[其它什麼都沒說,就說要回去仔細看一下。]
可加仍沉浸在剛才發獎儀式的氣氛裏,一副難以自拔的樣子。
[好了,我得趕緊去準備舞會的事了。今晚可是市文化俱樂部的專業樂隊給咱們伴奏啊,所以,得穿正式一點兒,別給我丟臉哦。]
說完,可加便風風火火地開門下樓去了。
[怎麼辦?我感覺老師是知道了。]
若東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泄氣地說。
[怎麼可能?署的是筆名,而且你又沒在現場露頭。不會知道的。他不過是被那首詩感動了,所以才決定要去看一看。實話跟你說,這首詩我每讀一次,也都感覺不一樣。是好詩沒錯。]
但我感覺,韓若東似乎根本就沒在想我說的。
他腦子裏正在轉悠別的念頭呢。
[別想了,趕緊琢磨琢磨晚上的舞會吧。穿什麼衣服。]
[舞會就不去了。]若東說。
[為什麼?你這人太掃興了,發獎不去,舞會也要缺席。見不得人哪?告訴你吧,今晚人多著呢,說不定人山人海,沒人理你。]
[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我見他臉憋通紅,更加不明白是為什麼了。
[我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參加這種舞會,那可不行……正像可加剛才說的,寒酸,丟人哪……]
[哦。]我笑了,[那就試試我的吧,我有兩件西服呢,如果不嫌棄的話,兩件隨你選。]說著我就開始翻箱倒櫃找衣服。
可是,兩件西服若東分別都試過了,全都太長太大,穿在他身上哐哩哐當,顯得很傻。他畢竟比我矮半頭呢,人又瘦。我倆笑起來了。隨即又陷入沉默,一時沒了主意。所以,當室內喊話器響起來的時候,我倆都嚇了一跳。[205的韓若東,韓若東,在嗎?下來聽電話!]
韓若東跟我對視了一下。[肯定是老師。]
[怎麼知道?]
[直感。]說著,若東慢慢往門邊走。走了兩步,又回來,把手裏的鋼筆放在我床上。[我去看一下。]他跟我說。
沒過上三分鍾,若東就一臉釋然地回來了。
[是師母打來的。叫我去趟他們家,說老師有件年輕時穿瘦的西裝,讓我試一下。我去去就回啊。]
[真是想啥來啥啊?]
我為若東感到高興。
同時也再次認識到喬老師和師母令人感動的心思細敏。
3
新年舞會在晚六點正式開始。
文化劇場的前門大廳本來十分寬敞,可以容納下三四百人。可是今晚參加舞會的人驟然劇增,確實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最後可加不得不請外來的樂隊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演奏舞曲,以便將人滿為患的舞場擴展到文化劇場外麵的小操場上來,那裏實際是個小型的籃球場。可加甚至有點後悔,不該邀請那麼多的校外來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