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遠征軍之七 兄弟葉德(2 / 3)

我扛著一個大包從屋裏跑出來(雖然包裏都不過是些紗布和繃帶,也是挺沉的一件東西),剛跑到車門口,就看見兩個人把葉德按在車門上,有一個正用一把手槍頂著他的腮幫子,還有一個喊著:“你滾開,這車我要定了!”

我一看就知道是敗兵搶車,這事從前線打敗了以後就時常發生。以前總有救護總隊的衛兵保駕,沒想到今天他們急了眼,衛兵又在忙著搬東西,一時不防,竟讓他們進來了。這時葉德就在那裏罵:“你們這些狗東西,連傷兵的車都要搶,你們他媽的還是個人不是?”剛說完就被一個小子甩手一個嘴巴,葉德那白白的臉皮當時就紅漲起來,另一個拿槍的小子瞪著眼睛說:“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老子是不是人!”說著就要扣扳機。

我一看就急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掄起肩上的大包就砸過去,正砸在那家夥後腦勺上,順手就拔出腰裏的那把S7手槍來,槍口指著他就喊:“你他媽的把他放開!”

那小子被砸得一楞神,另一個小子已經看到我的槍,他馬上抬手亮出一把H64,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嘴裏喊著:“你小子不要命了,老子今天突突了你……”話還沒說完,鄰車的童統發現不對已經摸到那小子身後,這時他抄起一把大扳手往那小子後腦就是一下,“噗”的一聲響,那小子被他打了個腦袋開花,頓時向前栽倒。拿手槍的那家夥被他一碰,一個立腳不穩,我一看有機會,猛躥上去就是一槍把,正打在他眼角上,頓時就把他打暈了。

童統撲過去下了這兩個人的槍,旁邊擔架隊的幾個人過來把這兩個家夥捆了個嚴嚴實實。老劉拿著手槍過來想斃了這兩個混蛋,還是葉德把他攔住。然後就把這兩個小子扔在一輛破吉普的後廂裏。

忙亂了有半個鍾頭,把東西都收拾完我們要撤離的時候,整個卡勒爾小鎮上已經空無一人,風卷著沙塵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吹過。葉德坐在我身邊,手捧著剛才被打紅了的半邊臉,眼望著窗外,一反常態的沉默著。

“怎麼了?”

“我在想,居然讓救護總隊給他們斷後,我們的軍隊啊,可怎麼辦……”

我默然,想不出說什麼好。

後來的葉德和我還是在一起合作,在火線上出生入死的運傷員,他和談瀾體型原來相近,也是好朋友。但是談瀾有本事保持著他的體重,可葉德就沒這個本事。他很快的消瘦下去,我想是因為休息太少,胃口又不好的緣故。我也是這樣,可能是在戰地見到血肉橫飛的死人太多,以至於後來根本見不得肉類。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吃任何動物內髒,它們讓我聯想起那些年月裏見到的經常是流滿地麵的人類內髒,即使我這個一點不懂醫術的人,在和各種各樣的傷員打過半年交道,見識了各種各樣的傷口之後,也已經成為半個醫生。

葉德雖然很快瘦了下去,但是他卻始終不肯下火線去休息一下。奇怪的是,無論巴比倫沙漠裏白天的陽光多麼熾熱,晚上的寒風多麼凜冽,他還是那樣白,臉頰雖然隨著消瘦變小了,但是皮膚依然緊繃。我常常開玩笑說他以後可以把這個保持皮膚緊繃的秘方賣給化妝品公司,肯定賺大錢。他每次都是揚起臉笑笑,然後就開始兜售他的“人種論”到被我啐為止。

在那幾個月裏他一下瘦了四十多斤,幾乎隻剩一副骨頭架子。上頭考慮他這樣子看來頂不住,於是從1875年6月開始他就不再做隨車醫生了,被調在戰地醫院外科,專門做截肢,用他的話說每天就是在那裏“大鋸活人”。但是天曉得做截肢也是很累的:在那個悶熱的手術帳篷裏,穿著全套白大褂,戴著口罩做手術,動不動就操著骨鋸鋸骨頭,絕對不是想象中那麼輕鬆的一件事。而且他又是那麼忙,我有幾次從前線下來有點空去看他,他都在工作。有時他出來見到我隻是點個頭眨眨眼,從口罩上的眼角邊浮出一絲笑意,然後就又進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