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執法的兩任部長--約翰·比芬和楊勳爵,完全屬於默多克歸類的那種沒有骨氣的政客。當然,二人也很難算是擁有自由意誌的人。他們總能聽到背後博阿迪西亞戰車步步逼近的聲音。
但凡潛在的出版寡頭能夠充當忠實的庇護者,撒切爾夫人便會默許不設防競爭的產生,將《反壟斷法》的規定或是多元化公眾利益的訴求拋之腦後。在這之後,當默多克以無照經營者的身份出現在衛星電視行業的時候,撒切爾默許了壟斷的出現。
在這個案例中,英國獨立廣播管理委員會(IBA)從包括默多克在內的七家競爭公司中,選出並授予了英國衛星廣播公司營業執照。花費了數百萬英鎊後,英國衛星廣播公司的所屬集團發現,麵對默多克即刻發起的挑戰,他們所謂的獨家合同分文不值。就在英國衛星廣播公司摸索前行、完善自身衛星的前夕,默多克憑借星空電視台(Sky)的泛歐洲衛星服務,打入了英國市場。當時這些衛星的所有權歸盧森堡所有。英國衛星廣播公司的主管向撒切爾夫人抗議,稱這樣的競爭隻會對默多克有利。沒錯,正是撒切爾政府賦予了默多克壟斷的權利。
不久之後,默多克再次淩駕於法律之上。交叉所有權方麵有明確規定,一家全國性報業公司無權持有任何一家英國電視公司超過20%的股份。不要幻想撒切爾夫人會迫使他放棄這個念頭。1990年,默多克試圖通過並購星空電視台和英國衛星廣播公司,進而持有50%的股份。很顯然,根據交叉所有權的規定,這宗交易是非法的。同時,這也違反了英國衛星廣播公司與英國獨立廣播管理委員會的合同子條款。內政大臣大衛·韋丁頓也在議會上承認了其非法性。
然而,就在交易公布的四天前,默多克已經私下與撒切爾有過接觸。政府對此置身事外,暗箱操作再一次發生。基於先前的經驗,人們有理由相信,首相會以一種得體的方式參與進來,從而推動法律的修改。這也需要比韋丁頓先生更為大膽的勇氣。《獨立報》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這張偽善的麵具:
事實是,默多克先生的媒體權力直接為政黨服務。作為回報,政府對他在議會上的違法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目前為止,撒切爾夫人的演講都帶有媒體偏見。在其他領域,她堅信權力的積累對民主不利,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卻變了基調?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撒切爾夫人希望通過不正當的幹預,確立起穩固的政治同盟,從而獲得更多利益。默多克也是她欣賞的那種掠奪者。他的勇猛衝勁和對自由知識分子的蔑視,將撒切爾引入歧途,以至於她會認為於默氏利,亦是於國利。其中緣由相當讓人感興趣。然而,自1993年晉升為女爵,撒切爾卻選擇了遺忘。在她1993年的回憶錄中,對這種自相矛盾的行為沒有任何解釋,對默多克更是隻字不提。
英國衛星廣播公司一役顯示了默氏獨有的誌在必得和豪賭情結。同時,他對獨立新聞業的那份蔑視也為世人所知。他旗下,包括《泰晤士報》和《星期日泰晤士報》在內的五家報紙,公然用新聞欄目封堵其所有者的衛星節目,削弱對手的實力。形單影隻的《金融時報》表示,不會用犧牲誠信來換取商業利益。讀者所不知的是,《金融時報》的所有者培生集團同樣擁有英國衛星廣播公司的股份。其董事長布萊肯海姆勳爵理應被《金融時報》的記者奉為英雄。1987年至1988年間,他頂住壓力,回絕了默多克對《金融時報》的求購。
大洋彼岸的美國,也上演了相似的一幕。1985年,默多克購得都市傳媒六家電視台。當時的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主席破天荒地給予了默多克兩年的交叉所有權棄權聲明,從而使他能夠在紐約、芝加哥和波士頓同時經營報紙和電視台。沒有人能夠擱置他的要求。為了收購電視台,默多克放棄了澳大利亞國籍,成為一名美國公民。這些準備工作,讓他卸下了身上“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的壓力。本該在嘈雜的法庭幹坐個把小時的他,直接出現在了法官室的主審麵前。
是什麼讓默多克騎在了政客的頭上?答案就是報紙,道理很簡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1993年發生的交叉所有權之爭非常耐人尋味。當年,先前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批準的兩年交叉所有權棄權條款業已到期,默多克則希望將其永久化。不料,1987年參議員愛德華·肯尼迪通過的一份撥款預算決議的最後修正案,將這宗交易扼殺在了搖籃裏。默多克很不情願地出售了手中的《紐約郵報》。盡管這份報紙不盡成功,卻是相當重要的政治根基。
委員會主席、參議員歐內斯特·霍林斯高調捍衛肯尼迪參議員的修正案:“電視廣播是屬於大眾的。媒體所有權的集中會威脅到言論自由,沒有任何人能淩駕於法律之上。”早年,肯尼迪經常受到《紐約郵報》、《波士頓先驅報》甚至超市小報《星報》的猛烈抨擊。《波士頓先驅報》最喜歡把肯尼迪比作胖子。因而,此時肯尼迪的策略,被普遍視作對默多克的報複。
出人意料的結果,似乎為這場戰鬥畫上了句號。一方麵,默多克要出手挽救《郵報》,另一方麵,他又想保住紐約WNYW電視台和福克斯電視網的部分股份。誰又能為他力挽狂瀾?答案隻有一個:肯尼迪。沒錯,就是當初迫使他賣掉《郵報》的肯尼迪。
這又是為什麼?默多克再次接手《郵報》當天,就宣布購回波士頓WFXT電視台。不久之後,他就著手放棄旗下的《先驅報》--這根肯尼迪的眼中釘、肉中刺。《紐約日報》的阿蘭·斯隆在他的專欄裏這樣寫道:“眼下我們看到的,是一出典型的狼狽為奸的勾當。如果你還在懷疑肯尼迪和默多克之間是否達成了某種協議,我很願意為諸位講述故事的始末。”
過去十年間,默多克經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1983年至1984年間,他成功買下《芝加哥太陽報》,卻在試圖收購華納兄弟公司時遭遇了滑鐵盧。就在當時,默多克背信棄義的形象已經是滿城皆知。芝加哥的這單交易頗有當年收購《泰晤士報》的影子:以吉姆·霍格為首的出版者,被東家菲爾德家族集體出賣。
默多克見風使舵,輕而易舉地拿下了馬歇爾·菲爾德五世和他的兄弟泰德。相比之下,《太陽報》的記者可就不買默多克的賬了:霍格出走;專欄作家邁克·羅伊克去了《芝加哥論壇報》,諷刺默多克的報紙隻配包裹不自重的死魚。於默多克而言,這是一段苦澀的往事。
1986年,在進軍電視行業不久,他便將報紙出手。之後,又是一段幸福的時光。憑借控股的福克斯電影工作室和都市傳媒的電視台,默多克與天才廣告人巴裏·迪雷聯手打造了全美第四大電視網。這的確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成就。然而,默多克花錢如流水,卻不肯自掏腰包。1988年10月,他僅為《電視指南》支付了不到30億美元,其事業也隨後跌入低穀。
正所謂臨陣斬將,於軍不利。經濟衰退和銀根緊縮前夕,默多克輕易地解雇了一名公司經理,原因僅僅是無關痛癢的計算失誤。他逐漸將公司帶入了負債70億美元的境地。到了1990年,其控股公司新聞集團幾近破產邊緣。
關鍵時刻,一檔電視四台的節目,以及隨後理查德·貝爾菲爾德、克裏斯多夫·赫德和莎倫·凱利的合著,揭開了部分事件的神秘麵紗。
通過位於澳大利亞的總部,新聞集團利用當地寬鬆的會計和稅務標準合理避稅,通過創建的一張公司間債務網掩蓋了其真實的財務狀況。昔日勢不可當的默多克,不得不在自己60歲之際,開始了一段恥辱的環球說明會。用《澳大利亞商業月報》的話來說,默多克是在呼籲和懇求銀行業者給予他喘息的機會。
危機一觸即發。他不得不出售手中的《紐約雜誌》和《首映》的美國版,更為嚴格地控製節目成本,並減持個人股份至40%以下。
當時,人們很自然地把默多克和馬克斯韋爾聯係在一起,將他們視作小報雙雄。不同的是,馬克斯韋爾行事大刀闊斧而又稀裏糊塗,他反複無常、性情多變、蠻橫無理又狡詐不實。相比之下,默多克則更加小心謹慎,講求方法且處事冷靜。默氏憑借超強的說服力和專注度,將自己在英國的報紙、天空電視台,以及美國的福克斯電視網和第五頻道的股份牢牢地掌握在手。
到了1993年,默多克東山再起,重回世界最富影響力的媒體大亨之列。在英國通信領域,他更是無人能及,掌控著天空電視台和哈珀-柯林斯出版社,所轄報刊的銷售量占據全英報刊銷售總量的近33%。
此外,他說服了英國廣播公司(BBC)聲名顯赫的馬默杜克·赫西和邁克爾·切克蘭德,為天空電視台贏得了英格蘭足球超級聯賽的獨家直播權。起初,英國獨立電視台(ITV)和BBC的出價都很高(具體數目不詳)。但是後來,BBC轉而競購英超賽事集錦,聲稱是出於一項英國足協和天空電視台的交易限製。1981年,默多克對赫西幾度挽留,希望他留任《泰晤士報》的顧問。
鑒於這層私人關係,ITV的失利並不能算到其公司高管的頭上。當一切塵埃落定,仰仗BBC和ITV地麵信號的觀眾,再也無法欣賞到這一高水平的體育賽事了。
威廉·肖克羅斯認為,人們不應對默多克的成就誠惶誠恐。對本書初版中談及的《泰晤士報》問題,他嗤之以鼻:“如果默多克經營的是一家化學公司,而哈羅德·埃文斯是一個被解雇的工頭,我想他的抱怨也就不會廣為流傳。新聞記者和媒體專家對默多克的抨擊,大多翻來覆去且索然無味。”
在肖克羅斯的詞典裏,我竟搖身一變成了工頭。研究英國階級製度的學者可要開心地記上一筆了。嘖嘖,讓一個滿手老繭的工人子弟主編《泰晤士報》,真是莫名其妙、不可饒恕。
言歸正傳,肖克羅斯的默氏立場有兩個看點。
看點一:正如羅伯特·哈裏斯在一篇《獨立報》的評論中切中要害:“默多克的確不是什麼化學公司老板,但他確實在尋求成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輿論和娛樂傳播者,評判標準理應不同。”默多克旗下的五家全國性報刊,每份的讀者群均逾千萬。它們在1992年的英國大選中,無一例外地站在了工黨的對立麵,英國媒體形成了一邊倒的局麵。當年支持保守黨的日報,占總流通數的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