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極其俊美的少年。
他穿著一身亞麻色的純棉休閑服,腳下蹬著一雙同色係的M&L的限量版休閑鞋,雙手懶懶地插在褲兜裏,一米八的個子站在空曠的長廊中央,顯得越發的挺拔頎長。
金燦燦的晨曦透過濃密的枝丫斜斜灑照進來,點點碎芒落在少年的身上,漾起了一塊塊耀眼的光斑,乍看之下,竟似是聚焦了一身的光芒。
這、這不是喬牧飛嗎?!
依雪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麵前的少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再看旁邊的淩落川——
他的下齶繃得死緊,眼睛微眯,冷冷地盯著麵前的人,聲音冷得如同冰塊:“你來這裏幹什麼?”
喬牧飛促狹地朝他擠了擠眼睛,唇畔噙著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好不容易回到家鄉,探望一下老朋友也不行嗎?”
老朋友?這兩個人是朋友?依雪純驚疑不定地看著兩人,心裏直犯嘀咕,可是聽兩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確實不像是普通的朋友啊!有朋友說話時,會是一副想把對方吃掉的樣子嗎?
還有這個喬牧飛——
簽售會上的他溫潤如水、笑容和熙,整個人就如陽光一般清澈溫暖;麵前的他卻是渾身傲氣,下巴都快抬到屋簷上去了,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察覺到她的目光,喬牧飛轉頭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什麼,他的眉頭一挑:“咦?你不就是那個穿超短裙的女生嗎?”
聞言,依雪純的臉霎時黑了一半。這個喬牧飛是真傻,還是故意的?換了別人,誰會剛見麵就問候人家的超短裙?
喬牧飛看她不說話,以為她一時沒想起來,於是又好心地提醒:“你忘記了嗎?上周日,你在清寧書城大鬧我的簽售會,把一個中年大叔摔得七葷八素,當時我就在簽售台上看著。”
這下,依雪純的臉可是全黑了。
她咬牙切齒,硬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沒有大鬧簽售會,我那天是在教訓色狼!”
“喔,隨便了,”喬牧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在我的眼中沒差!”
“……”
正當依雪純在心裏把喬牧飛暗罵個一千遍一萬遍的時候,被罵的人卻一臉悠然地眨了眨眼,目光在她和旁邊的淩落川身上來回轉了轉,眼底忽然浮現了一絲詭異的波光。
他彎下腰,把腦袋湊到離她的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隨手指了指旁邊某張聚滿烏雲的臉,笑嘻嘻地問:“你是他的什麼人?”
盯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兩排雪白雪白的牙齒,依雪純的小心髒“砰砰砰”地亂跳著,雙頰不由自主地飛上兩團小紅雲。
“我……”
她正要回答,一隻有力的大手卻突然從旁邊伸出,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待她反應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站在淩落川的身後。
“難道你費盡心機混進我們學校就是為了泡妞?”淩落川放開依雪純的手,抬頭冷冷地盯著對麵的少年。
“隻要我高興,又有什麼不可以?”喬牧飛勾唇,笑得一臉魅惑,那雙仿似無害的桃花眼還故意朝他的身後眨了眨,直讓好奇地從淩落川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的依雪純那張好不容易降了溫的小臉又“轟”地紅了。
淩落川麵無表情地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也不跟他廢話,轉身拉著依雪純就要走。
“喂!”喬牧飛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嬉笑表情,有些不太情願地從褲袋裏掏出一個扁平的小盒子遞給他,“我來這裏是想要把這個交給你。”
淩落川回頭,目光落在那個雕著一枝潔白雪梅的小木盒上,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微垂,遮住了墨色眼瞳中一閃而過的傷痛。
他淡漠地移開視線,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會要的,拿回去,還給她。”
喬牧飛顯然沒想到他會拒絕,眼睛一瞪,沒好氣地說:“她已經離開了,我上哪還她去?”
“那是你的事。”
撂下話,淩落川頂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轉身不緊不慢地朝長廊的盡頭走去。
喬牧飛氣極,大步繞到淩落川的身前,硬是把木盒塞進他的懷裏。淩落川一個沒拿穩,木盒自兩人的手中滑落。隨著“啪”的一聲脆響,盒子落地摔成兩半,一枚精致的銀質胸針也隨之呈現在三人的眼底。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三人同時一怔。
喬牧飛最先反應過來,沒好氣地拋下一句:“東西我送到了,你喜歡就拿著,不喜歡就自個兒找個垃圾桶扔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淩落川神色複雜地盯著地上的胸針,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喂……”
依雪純想要叫住他,卻又想起他剛才的冷冽表情,隻能作罷。
低頭看向地上,她又是一陣頭痛。
那枚雪梅造型的銀質胸針正靜靜地躺在兩片碎木板中,鑲在花蕊中間的那顆水滴狀的白水晶在淡金色的晨曦中閃著清冷的光,宛如隱藏在心中的一滴凝固的淚。
歎了一口氣,她無奈地俯身……
教室裏,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聊天,或吃早點,或討論習題,處處洋溢著蓬勃的青春活力。在這個熱鬧的氛圍裏,安靜地坐在靠牆第三個座位上的男生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依雪純站在教室門口,遲疑了半秒,攥緊手心的銀質胸針,走到男生的前桌坐下。
“淩落川……”
淩落川沒有回頭,他安靜地凝望著窗外,神情有些清冷:“如果你是來找我要小說的結局,那麼我隻能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手上沒有底稿。”
“我不是為了小說的事……”依雪純咬了咬唇,把手伸到他的麵前攤開,雪梅造型的銀質胸針在白皙的掌心裏閃著耀眼的光芒,“我隻是想把這個還給你。”
淩落川低頭看了胸針一眼,眼底浮上一抹複雜的神色:“拿走!這不是我的東西!”
依雪純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繼而明白地點頭:“哦,既然是沒人要的東西,那我把它扔了!”說著,她作勢朝窗外揚起手……
看她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淩落川心裏一急,下意識地扣住她的手腕:“等等!”
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阻止,依雪純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咪,斜睨著他揶揄道:“怎麼樣?不舍得?”
淩落川的耳後根瞬間紅得像是要滴血來,他清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躲開她的目光:“我隻是想提醒你,亂扔垃圾是不道德的行為!而且這裏是三樓,要是不小心砸著人怎麼辦?”
“嘖!死鴨子嘴硬!”依雪純翻了翻白眼,不顧他的抗議,硬是把胸針塞進他的手裏,“拿著,放好!要是再丟了,我可不會再幫你撿!”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淩落川別扭地回了她一句,握著胸針的手卻悄悄攥緊。
難得看到他這副表情,依雪純的好奇心大發,忍不住把腦袋湊到他麵前,八卦地問:“這枚胸針是你女朋友的?”
一抹恍惚在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閃過,淩落川攥緊掌心裏冰冷的胸針,沉默地點了點頭。
“就是上次在長廊裏和你說話的那個女生?”
“嗯。”
“你的女朋友真漂亮!”依雪純由衷地稱讚,繼而又忍不住好奇地問,“她為什麼要把胸針還給你?你們吵架了?”
淩落川沉默了將近一分鍾,長長的睫毛默默地垂下,遮住了那雙墨色眼瞳裏的情緒:“不,我們已經分手了。半年前,她和我的好朋友約會,被我撞見了。”
“呃……”依雪純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看著他沉默的樣子,心裏不禁生出一絲愧疚,“對不起……”
淩落川低頭看著攥著胸針的右手,苦澀地搖頭:“沒關係,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依雪純無意要勾起他的傷心事,為了緩和氣氛,她決定轉移話題。
“嗯嗯,既然是過去了的事,那就不要再想了,人總是得向前看的。對了,你的故事寫得那麼好,為什麼不寫一部長篇小說讓喬牧飛幫你聯係出版方呢?他那麼有名氣,一定認識很多出版社。”
淩落川苦笑了一下,艱澀地說:“和她分手後,我對愛情產生了很大的懷疑,一個不相信愛情的寫手編不出完美的愛情故事。沒有愛情的長篇小說就好像沒有靈魂的木偶,我已經寫不出長篇小說了。”況且,即使他能寫出長篇小說,那個人也不會幫他的……
難怪他的作品主題都偏向親情,原來是這樣!都怪她,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又勾起他的傷心事了!
依雪純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心裏自責不已。
看到她這副樣子,淩落川反倒有些不忍。
想了想,他把胸針放下,從抽屜裏拿出一本雜誌遞給她:“給你。”
依雪純抬頭一看,那不是前天在書城裏被淩落川買走的《藍格子》嗎?
她渴望地盯著雜誌,卻沒有接:“這本雜誌不也是你想要的嗎?”
“雜誌我看完了,送你。”
“真的嗎?”依雪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個句句不離錢的“葛朗台”真的願意把雜誌送給她?唯恐他反悔,她近乎用搶的,連忙接過雜誌抱在懷中,“那我不客氣了,謝謝啦!”
淩落川看著她,唇角微微揚了一下。當他的目光回到桌麵的銀梅胸針上,唇畔的弧度又漸漸地沉了下去。
愛不釋手地輕撫了兩下雜誌的封麵,依雪純抽空看了一眼恢複沉默的淩落川,很有義氣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隻是暫時寫不出長篇小說而已,用不著沮喪,看在這本雜誌的份上,我會幫你的!”
淩落川一愣,抬頭怔怔地看著她。
流水般清澈的陽光從打開的窗戶傾灑進來,在那張清麗白皙的小臉上覆上了一抹溫暖的桔色。她的眼底,有著比陽光更溫暖清澈的光芒……
晚自習的時候,顧染兮忙乎了大半個小時,終於把當天的作業完成了。放下手中的鋼筆,她舒了一口氣,一轉頭,卻發現同桌的依雪純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手機,右手握筆,在攤放在桌上的一個小本子上奮筆疾書。
“雪純,你在幹什麼?”顧染兮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隻見潔白的紙張上寫滿了娟秀的黑色小字,“《獨占告白》、《親愛的,那就是愛情》、《許你到白頭》……這些不都是言情小說嗎?你抄這些書名幹什麼?”
依雪純手中的筆沒有片刻的停頓,頭也不抬地說:“秘密!”
“什麼嘛!神秘兮兮的,居然連好朋友也瞞著,太不夠義氣了!”顧染兮撇了撇唇,不再理她,自顧自地掏出手機發短信。
耳邊一下子靜了下來,依雪純反倒有些不習慣了。她停下摘抄的動作,抬頭看了好友一眼,忍不住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你發短信給誰呢?”
“秘密!”
“喂!”
“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顧染兮!”
“好啦!告訴你好了,誰讓我比你大方呢!旭桐問我這周末有沒有空,他想帶我去玩。我最近很閑,就給他回複短信,讓他周末晚上7點,在升夏廣場的入口處等我。”
依雪純眼珠子一轉,賊兮兮地問:“你們要去約會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
“秘密!”
“……”
三天後,當依雪純把一疊半人高的書堆放在淩落川的課桌上時,後者頓時呆住了。
“你拿這麼多書來學校幹什麼?”淩落川邊說邊隨意抽出幾本翻了翻,臉上又閃過了一抹詫色,“而且都是言情小說!”
“你忘記了嗎?我說過我會讓你重新編寫出美好的愛情故事。”依雪純從重重書堆後探出小腦袋,褐色的大眼睛裏閃著聰慧的光芒,“我仔細想過了,你寫不出言情小說主要是因為你不再相信愛情。其實愛情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殘酷、肮髒,既然你不相信自己的愛情,那就去感受一下別人的愛情,我相信總有一段能令你動容。”
淩落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指著那堆也不知道有多少本的書,語氣裏充滿了懷疑:“你的意思是,讓我從這堆虛擬的小說中,感受你口中所說的愛情的美好?”
依雪純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有條不紊地說:“即使是虛擬的故事,文裏行間也帶著作者的真實感情,我相信這點你比我更加清楚。這些書都是從我珍藏多年的寶貝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你得給我全部看完,過段日子我會隨機抽查的!”
“……”
看著滿頭黑線的淩落川,依雪純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對了,這個周末你有空嗎?”
“這個周末我要去圖書館找……”
“別去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個周末晚上7點,你在升夏廣場的入口處等我。我送你一個surprise!”
“可是……”
“記得,要準時哦!我最討厭別人遲到或者爽約,對於這種人,我的處罰從來都是手下不留情的!清寧書城那個色狼大叔的下場,你沒有忘記吧?”
“我知道了……”
秋天的夜幕總是比盛夏降臨得更快,還不到七點,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
清冷的夜色並沒能冷卻年輕人出行的興致。鄰近步行街的升夏廣場每到周末晚上總是顯得異常熱鬧,行人如織,人聲鼎沸,小販們的吆喝聲和顧客的還價聲交織在一起,處處洋溢著蓬勃的生機和活力。
依雪純站在離廣場入口不遠的一盞路燈下,不時低頭掃一眼腕間的手表,臉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淩落川在搞什麼鬼,還有4分鍾就7點了,他怎麼還不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緩慢,秒針轉動的滴答聲落在依雪純的耳裏就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心頭爬行,令她的情緒變得越發焦躁。
好不容易又熬過了兩分鍾,視線範圍內依舊沒有出現淩落川的影子,依雪純終於憋不住,掏出手機正想撥號,肩膀卻被人從背後重重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