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我隻是想通了。”萬俟菀起身走到窗前,“二姐你看,院子裏這株棗樹,打父親出生時就在那兒了吧?還有這屋子、這花園、這池塘,以及祖屋裏麵高懸的那塊牌匾……它們統統都比我們倆的歲數加起來還要古老。近百年了,它們一直一直在這裏,從未改變。我這輩子,對什麼事都不在乎,身邊的人和事來來去去,沒一個能長長久久的,回過頭想想,自己的手裏,竟一樣東西也沒抓住。唉,這感覺真可怕。幸好這世上總還有些東西是永不會改變的,比如說咱們的姓氏,咱們的這個百年大家——它永遠在這兒,隻要我不放手,它永遠不會自己離開。”
“所以?”
“所以這一次,我要學著在意,學著肩負,以及——”萬俟菀的聲音很輕,但卻堅決,“傳承。”
窗外晴空萬裏,院裏花團錦簇。碧綠的紗窗前,她逆光而立,整個人都被籠罩在灼眼的陽光下,隻能分辨一個白得發亮的輪廓。
萬俟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沒有走過去與她並肩而立。
因為,她的小妹妹,她那個心無點沉、遊戲人間的小妹妹,已經長大了,再也不需要她在身側時時叮嚀、刻刻懸心……她終於長大。
——當一個人受到至深至重的打擊時,隻要沒倒下,便能獲得最強最大的力量。
從這個角度來看,那個人的決絕,倒也算是為她做了最後一件好事。
於是,原本還有一肚子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現在已經全部變得不再重要了。萬俟唯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柔聲道:“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嗯,就是這樣。”萬俟菀從窗邊回過身來,“所以二姐,對不起了,我不會跟你回陌城。而且,你得把水雲兒也帶走。”
萬俟唯怔了怔,隨即就笑了,“好。但你千萬不要誤會……”
“二姐也不要誤會。”萬俟菀打斷她,“關於他離開一事,我曾嚴令禁止府中人等向任何人提及,水雲兒明明知道,卻還是偷偷傳報於你,就是公然忤逆我。若是在以前,就算你在府中安插十個八個眼線,我也不會在意——我明白,你隻是不放心我。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已將這枚扳指戴在了手上,那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就都必須明白:萬俟家,隻有一個族長。”
萬俟唯想起剛才自己下了命令卻無人敢動的情形,不禁又是一笑,“你已經做到了。”
“不,我隻是剛開始去這麼做而已。”萬俟菀傲然挺起胸膛,眼神變得明亮而充滿神采,“但我知道,我一定會做得很好。因為我,萬俟菀,是從來也不做無用功的。”
“你記著,我——萬俟菀,從不做無用功。”
這句話,在此後的半年中,萬俟菀一共對三個人說過。
第一個是富甲一方的山西巨賈,第二個是蒼山劍派的掌門人,第三個是封居遼東的懷安侯。
這三個人,身份地位全然不同,所涉之案也大相徑庭,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他們全都對萬俟菀的破案能力或者手法表示過懷疑。
對於他們的置疑,萬俟菀的回答就是那句話。
而最終的事實也總是能夠證明:他們的擔心純屬多餘,而她,作為萬俟家族的現任族長,果然是不會做無用功的,更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於是,三個人,三件大案,三次完勝,讓萬俟菀名聲雀起,甚至她說的那句話,也成了一句名言。
而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還是她的斷案手法——那些與傳統的破案形式有很大區別的手法。
尤其是三個案件中的最後一案:懷安侯府金庫被盜案。
接案後,萬俟菀既不去詢問懷安侯本人,也不去盤問府中下人及巡夜兵丁,甚至那個一夜之間被搬空的金庫現場,她也是連進都沒進去看一眼。
不勘察線索,不尋找嫌疑人,從頭到尾,她也隻不過是在房內寫了一紙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