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小菀菀!”萬俟菀一邊擦臉一邊吼。
“哦哦,那叫你小菜菜怎麼樣?驢耳朵菜!哇哈哈……”
沈迦藍的肩膀陡然一僵,刹那間,一個聲音響徹腦海,清越如銀、澄淨如溪——
“說起來真是氣死人了,它的別名居然叫‘驢耳朵菜’!天哪,你能想象麼,我娘居然用驢耳朵菜為我命名……呃,我的意思是,用寺院來命名雖然不怎麼樣,但總比驢耳朵菜強多了,對吧?”
“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很有趣?”他突然淡淡地問,目光刀鋒般劃過沈狐的臉。
沈狐一怔,朝他看去,目光卻在中途拐了個彎,與萬俟唯對視了一下,兩人好像都笑了笑,又好像都挑了挑眉。
沈迦藍心裏剛一驚,沈狐已經叫開去:“喂,迦藍!你怎麼回事?護短也拜托你講講道理好吧!她喊我死狐狸時,怎麼沒見你有這麼大反應?”
沈迦藍自己也知剛才那話說得突兀,可等他意識到這一點時,話都已經出口了,此刻果然被沈狐抓住短處,嚷出這麼一句來噎自己,心裏不是不後悔的,並且還有點不安:這兩個人,不對勁……他們出現的時間,以及出現之後所幹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對勁。
然而,無所謂了,不是麼?他已做出了決定,沒什麼能夠改變,就連她,他都業已放得下了,還有什麼人,能對他造成哪怕隻是一絲的影響?
“你要我講道理?好——”為自己的傷口打上最後一個結,他慢慢站起身來,“你可以往她臉上潑東西,可以拿她的名字開玩笑,但是——不可以在我麵前。這就是我的道理。清楚了?”
萬俟菀再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而且是當著別人的麵,如此清楚、明白地說出來,無以言表的狂喜在一瞬間席卷她的心,異樣的興奮就像海浪般衝向了她——他護著她!他是這樣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地護著她!隻要他在,他就決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冒犯她……
等等!
隻要他在?
隻要他在!
他為什麼要特意強調這一點?難道……難道……
萬俟菀的心沉了下去,她的頭發昏,她的目發眩,她不敢再往下想,甚至不敢問。
可惜,她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卻管不住別人的。
“不可以在你麵前?就是說,隻要你看不見,無論別人怎麼對她,都與你無關嘍?”
沈狐依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萬俟菀從未覺得他的臉像現在那麼討厭過。
閉嘴!閉上你的嘴!別再問了!她想衝他喊,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把目光投向沈迦藍,曾經多麼多麼熟悉親近的臉,可是此刻看來,怎麼卻如此陌生遙遠?
不……別說話,別回答他……無論你心裏打算怎麼做,無論你是否已有了決定,請不要說,就按你所想、所決定的去做,但是,不要說出來,我不想聽,一絲一毫也不想……
看得出來,把目光從沈狐臉上轉向她,這一動作對沈迦藍而言是相當吃力的,但他最終還是做到了。
他看著她,深深地看,燭光中,她的臉仿如軟玉雕就,白皙、光滑而又線條優美,她的眼睛華光璀璨,從第一次見麵起,他就一直覺得她的眼睛是兩顆琉璃,能將塵世間一切肮髒的、不潔的、醜惡的事物原封不動地反射回去,而她決不受絲毫汙染。可現在,它們在以一種肉眼能夠清楚看見的速度黯淡、灰敗下去,它們失去了抵抗,失去了防備,任由凡塵俗世所有的悲傷、痛苦、無奈、恐懼紛紛入侵……
沒關係,不要怕。他在心裏對她說:人間別久不成悲,所有的難過和悲傷都隻是一時的,終有一天,你會忘記我,忘記曾經發生的一切,重新做回你自己……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命途,就讓我們各自天涯,分頭忘卻吧。
“對,再與我無關。”他一字一句、清楚無比地說道,“我用自己的命救活了她,我已經償還了所有虧欠,從現在這一刻起,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與我無關。”
說完,他就挪開目光,筆直地、堅決地、八匹馬也拉不回地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