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就感到身子一動,卻不是她在動,而是身下的他,揮了揮手。
很輕很隨意的一揮,翠屏卻立時整個人橫著飛了出去,“砰”的砸在窗戶上,玻璃“嘩啦啦”碎裂一地的同時,她的人也重重跌在地上,哼都沒哼一聲便昏厥過去。
從翠屏突然發難,到萬俟菀撲到床上,再到沈迦藍出手,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白駒過隙的瞬間,突如其來的驚心動魄,緊接著便是萬籟俱寂……萬俟菀剛才的動作雖然夠快,但那是全憑本能驅使做出的反應,此刻塵埃落定,她反倒怔住了,呆了好一會意識才恢複清明,然後她就發現了三件事。
第一:她還壓在他身上,姿勢非常不雅;
第二:他的一隻手橫在她腰上,動作極度曖昧;
第三:她怎麼還沒咽氣?
哎哎哎?此事一經發現,立刻吸引她全部注意力:她的後腰挨了一刀吖!那可是致命的部位,怎麼她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瀕死症狀,而且好像也不覺得有多疼?
這是怎麼回事?她半是狐疑半是試探地伸出手,朝腰後摸去——指尖探處,是另外一隻手,一隻沾滿了濕黏的、溫熱的液體的手。
仿佛意識到什麼,她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縮回手,驟然一拱背,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他橫在她後背的手不及收回,當即被她頂得飛了出去,指關節“當”地敲在床梆上,疼得他直皺眉。
與此同時,“叮”的一聲輕響,一柄直刃匕首從他手中跌落於地,長不過五寸,一泓寒芒砭人肌骨,見之眉睫生寒,顯是鋒利過人。
她愣住,兩眼呆呆地瞅著他的手,如同石化。
他的手已被血染紅,兩道猙獰的豁口赫然其上,深可見骨,皮肉翻卷,血便是從那裏源源不斷地溢出,布滿他深刻的掌紋,又順著指尖如斷線的珠子般滴落成串。
這麼深的傷口,想來是極疼的,他微張的五指正一下下地、輕輕地抽動著……她看得分明,心裏好似針紮一般,終於明白為何自己能夠安然無事,原來是他在匕首插下的瞬間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刀刃,拚了斷手的危險也不讓她挨那麼一刀,她覺得腰際涼了一下,隻不過是那刀尖戳穿了衣裳,點上了她的皮膚罷了。
怎麼會這樣?她想不通……明明是她奮不顧身要去救他的,為什麼到頭來居然又是他救了她?明明是可以兩訖的,為何卻是欠下他更多?
這一想,心裏竟覺出點恨意來,恨那個流血受傷的人為何不是她,更恨那個人為何偏偏要是他,眼見他勉強撐著床沿坐起身來,竟想也沒想便從嘴裏吐出四個字:“這次不算!”
這般語焉不詳,他卻像是完全聽懂了,淡淡道:“嗯,不算。”
她一愣,隻一愣,便明白過來,咬著牙道:“果然……我就知道,你早醒了!”
他不語,隻看著她,黑澄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明潤,眼神卻和以往大有不同,就像……就像在看一個從來也不認得的人。
她的心猛然間沉入穀底,屋裏如此溫暖,她卻覺得周身徹寒,說不出話,也無法再麵對他這樣冷漠的目光,她猝然掉轉身,跑到門邊掀起門簾喊:“緋雲?拿點金瘡……”
“嘩!”——“藥”字還未出口,厚重的棉簾便從她手中落了回去。
“怎麼了?”他緩緩站起身。
她扭頭朝他看來,半天才費力地咽了口唾沫,“沒人。外麵,一個人也沒有。”
沒人?可以被迷暈,可以全部被殺,但,怎麼會沒人?他攏著眉不語,手上卻忙碌起來——撕床單,包紮傷口。
他右手的傷雖未傷及筋骨,但業已皮開肉綻,怎麼也使不上勁,床單幾次滑落,她見狀,一言不發地上前,搶過了床單一角。
他嘴唇一動,抬眼,似想說什麼,下一瞬,身子猛地一震,兩眼發直地盯住她背後,瞳孔緊縮。
“怎、怎麼了?”萬俟菀被他的眼神瞅得頭皮發麻,渾身寒毛倒豎,“我背後有什麼?你到底在看什麼?”
沈迦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背後,緩緩道:“過來,莫回頭。”
萬俟菀一聽,立知自己身後出現的東西隻怕不是一般的嚇人,呼吸頓時變得細微起來,邁著又是發硬又是發軟的雙腿朝他走了兩步,突然一咬牙,猛地轉過身去,大喝道:“嚇我?本姑娘可是被嚇大的……啊!”
又短促又尖銳的叫聲中,她人已經噔噔噔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到床邊,再也站不起來。
“我都說了,別回頭。”沈迦藍的聲音淡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