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次心跳(1 / 3)

沈迦藍的神思陡然有了瞬間的恍惚。

也就是在這時,他才相信世間確有“看朱成碧”這種事的存在。

他一直以為那隻是一句詩、一個比喻而已,可現在,他知道了,那是真的。

因為,現在,此刻,他眼中所看的分明是璟鸞遞過來的那個錦盒,可恍惚間,他卻好像看見了一抔黃土。

一抔將他從頭到腳掩埋的黃土。

強烈的窒息感刹那間將他吞沒,他不害怕,隻是不舍,強烈的不舍……他低頭,看著靜靜躺於坐榻上的萬俟菀,她的臉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腕就在他的掌心,她和他近在咫尺,可那分錐心刻骨的牽腸掛肚,卻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扯成碎片。

他癡癡地看著她,良久,猛地一抬頭,動作之突兀,令璟鸞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問,他已嘶啞著嗓音道:“公主,你能不能……能不能轉過身去?”

璟鸞怔了一會,仿佛明白了什麼,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並示意那名婢女出去。

沈迦藍喉嚨裏幹得好像在著火,心下卻寧靜得猶如白雪皚皚的千裏冰原,他知道自己幹了件可笑又愚蠢的事,但他這一生,什麼時候都在控製著自己、壓抑著自己,就隻有這一次,讓他放縱一回、沉淪一回……

就這一回。唯一的、僅有的、最後的一回。

他驀然扭過頭,俯下身,飛快地、決絕地、悲喜交集地把自己的唇,印在了萬俟菀的唇上。

多麼奇妙,她的手那麼冷,可她的唇卻依然溫熱。

這就是他要的,她的溫度……

他已經把她的溫度永永遠遠地印在自己唇間,這一點點的暖意,已足夠溫暖他一生。

不敢多加哪怕隻是片刻的停留,生怕褻瀆了她,更怕耽誤救治她的時間,他幾乎立刻便把頭抬了起來。放縱時間已過,現在,讓他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沒有喊璟鸞,他徑自走到她麵前,自她手中拿過那個錦盒,挑開盒蓋,但覺異香撲鼻,兩顆龍眼大小的黃色藥丸映入眼簾。

他二話不說,取出一顆來便吞入腹中,目光在璟鸞略顯詫異的臉上一轉,自顧走到門口,語氣溫和地對一名婢女道:“勞煩姑娘拿一張紙和一支筆進來。”

“是。”

婢女很快便拿了紙筆來,應沈迦藍的要求放到一旁的大桌子上,複告退。

沈迦藍運起內力在體內轉了一周,未覺任何異常,這才放心地拿起餘下的那粒九轉護心丹,喂進萬俟菀口中。

“你……”璟鸞瞧著他,眼底一片複雜之色,“你在為她以身試毒?”

沈迦藍就像沒聽見似的,徑自扭頭看著硯台上的那隻筆,良久才轉過頭來,竟對她笑了一笑,指著放有紙筆的大桌道:“公主請坐。”

璟鸞看著他臉上淺淺的笑紋,心頭驟然生出不安。

“看來公主喜歡站著寫字,也罷。”沈迦藍又笑了笑,毫無預兆地、輕輕鬆鬆地一伸手——竟將那隻一直擱在硯台上的、誰也不敢碰的、沾有劇毒的筆拿了起來,然後端著那方硯台走到大桌邊,放下,執起墨錠,一麵慢慢地研著,一麵清晰地道:“從中毒到毒性發作,她做了三件事,一:寫藥方;二:從這裏走到外院;第三:等我……她精於毒術,接觸的毒物多,毒素在她體內發作得自然比別人慢些,不過我內力比她強上甚多,估計毒發時間也是差不多的……”

璟鸞已被他的所作所為駭呆了,腦中雲山霧罩,直聽到“毒發”兩字,才遽然回過神來,衝過去尖聲道:“你瘋了麼?那隻筆上有毒啊!你竟然拿手去碰!你到底想幹什麼?”

“公主方才不是已經說了麼——我在以身試毒。”沈迦藍氣定神閑地道,“我做影子十四年,保護沈家四少十年,未曾出過一絲差錯,此番上京尚且不足月,便叫她出了這樣的事,這職,失得委實有些大了。我既無法代替她,唯有自己也中一回毒……”

“怎樣?”璟鸞厲聲打斷他。

她又驚又怒,早已忘了什麼風度、矜持,在這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擔心萬俟菀多一點,還是關心眼前的這個男子多一點。她隻知道自己的自製力正在迅速地崩潰。

“你讓自己也中毒又能怎樣?菀兒便會沒事了?”她嚴厲地,甚至是憤怒地質問他,“你這是愚忠!我真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菀兒說得沒錯,你確為鐵石心腸之人,不但是對別人,就連對自己也這樣狠心絕情!你隻圖自己安心,可你想沒想過,你若死了,菀兒這輩子也不會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