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輕歎一聲,睜開了眼。
“還有什麼?”她靜靜地問他,唇邊居然好像帶著一絲笑,“威逼、利誘,高壓、懷柔,你都用盡了,你還有什麼手段沒使出來?接下來,你是打算一根根切掉我的手指,還是一片片割下我的肉?”
沈迦藍的呼吸驟然加重,突然上前一步,使刀鋒更緊地貼住她脖子上的大動脈,低吼:“你想要這些?你想要?回答我!你是不是想要我那樣對你?”
“我不想。”荷衣平靜地回答,“而且我也很清楚:那種痛苦,沒人能受得了。”
她忽然頓住,慢慢揚起眼,用滿懷憐憫的目光看著他,輕聲說:“但我至少能忍到她咽氣。”
輕輕的一句話,窒住了沈迦藍的呼吸,他的世界,驟然坍塌。
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他的眼神變得空泛無比,眼角、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停地、無意識地抽搐……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那麼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吧,你會得到最直觀的感受。
就在這時,璟鸞突然撲了過來。
“荷衣!荷衣!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你究竟幹了什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隻想告訴你,那都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你能救菀兒是麼?那你救救她,她快死了,你救救她!隻要你肯拿出解藥,我向你發誓過往的一切全部既往不咎,我……”
“公主。”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荷衣打斷了。
微笑地看著璟鸞,她彬彬有禮地說:“你真蠢,真的。就當我拜托你了,你自己蠢也就罷了,能不能別把別人也想得跟你一樣?喏,這位沈公子就比你強多了,從一開始他就隻追問我那是什麼毒,而不是問我要解藥,為什麼你都不想想這是為什麼?一個下毒的人,有可能把解藥帶在身上麼?或者換句話說,我想毒死的是她,又不是我自己,要解藥幹嘛?就算我藏得再好,也難保被你們找到啊,是不是?你以為我會給你們這樣的機會?”
璟鸞這一生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但她已經顧不上生氣了。因為她已被荷衣的話震住了。
用毒之人,鮮少有不為自己準備解藥的,因為沒人比她們更了解□□的可怕,所以總是習慣有備無患,可荷衣呢,為了不給她們救萬俟菀的機會,她竟一點解藥也不準備!
萬一她不小心把□□抹到自己手上了呢?難道為了殺萬俟菀,她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菀兒到底做錯了什麼,你非要置她於死地而後快?她根本什麼也沒做啊!”盯著荷衣的眼睛,璟鸞顫聲道,“荷衣,你認識菀兒也不止一兩年了,你憑良心說,她平時待你怎麼樣?她有跟你們擺過一絲一毫的架子麼?你喜歡吃她家廚子做的糯米糕,哪次她來不給你帶點?你看看她,荷衣,看看她!她現在還有氣!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就當行行好,告訴我們,你到底給她下了什麼毒?”
荷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坐榻上的萬俟菀——她靜靜地躺在那兒,無聲無息,一動不動……她驀然歎了口氣,居然好像也有點難過:“公主,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吧,其實這位沈公子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真正對我構成威脅的人,是他。我該毒死的人,也是他,而不是……不是三小姐。隻是,太遲了,等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遲了。”
“怎麼會遲?她還活著呢!你可以救她的,隻要你願意!你就發發慈悲吧!”璟鸞見她把對萬俟菀的稱呼重又改回了“三小姐”,心中不禁燃起希望的火焰。
“我不能……”荷衣垂眼喃喃地說,可下一瞬,便又霍地把眼睛抬了起來,大聲道:“我不能!我失敗了,你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麼?主公不會饒恕我,但那最多就是個死罷了!可我若是幫你們救了萬俟菀,我的行為就會被視為背叛,我的家人就會因我而死!我對你們慈悲,誰對我的家人慈悲?”
主公!
璟鸞腦中轟然一響,這才想起憑荷衣一個小小的婢女如何能搞出那麼多事來,她的背後,自然是有一個主使人的,而這個人不但掌控著她,還掌控著她的家人!
這就是荷衣無論如何也不放過萬俟菀的原因——她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不能!
也就是說,菀兒她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沒有任何希望了……
她與萬俟菀自幼結識,情同手足,這一念頭一經浮現,心頭頓時一陣大慟,本能地拒絕接受,不停地搖頭道:“不,荷衣,別這樣,你的家人不會有事的,我們會想辦法……”
就在這時,沈迦藍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別說了,公主,你在浪費時間。”
璟鸞愕然轉頭,正觸及他的眼神,冷酷中帶著死一般的平靜,無以言表地駭人。
而他,已把目光投向了荷衣,麵無表情地道:“你剛才喊了她一聲三小姐,衝這一點,我給你全屍。”
音猶在耳,刀鋒橫抹,“呲”——鮮紅的血噴射在半空,鐵鏽味頓時彌漫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