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剛才,就是因為想到接下來的數日自己都得在這種間歇性的劇痛中度過了,又害怕,又覺得自己十分的可憐,所以才會哭得如喪考妣。
沈迦藍看著她慘白的臉頰,以及額前冒出的黃豆大的冷汗,眼中竟破天荒地浮起猶豫難決之色,半晌才道:“不如……”
剛說了兩個字,萬俟菀已明白他的意思,遽然抬起頭來,厲聲道:“你想都別想!”
她疼得死去活來,心情本就煩躁,加上想到這些日子來他不冷不熱莫名其妙的態度,這五個字說得比以往任何時候的口氣都重,眼神也是惡狠狠的,活像跟他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沈迦藍麵色一變,腦中鬼魅般掠過初臨王府那日,在從雲居回廊上經曆的一幕:那片賽雪欺霜的頸後肌膚,那股能輕易奪去人呼吸的淡淡體香——天下男人都趨之若騖的旖旎豔致,卻是他永不願再嚐的致命鴆毒,若非她疼成這樣,他又何至於……
他猛地咬起牙,一字字道:“你,以,為,我,想?”
她給了他五個字,他也回了她五個字,一模一樣的口氣和表情,直把旁邊的婢女看得如墜煙霧,不明所以。
萬俟菀也愣住了,看著他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眸,緊緊抿起的、線條冷硬如刀削的嘴唇,忽然間……委屈如潮。
她素來是個極懂得體恤自己的人,不管誰惹她生氣難過,也不會與之惡言相向,以免越吵越生氣,氣壞了自己不劃算。所以她對付不開心的方式,一直都是那個最簡單有效不過的法子——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
這已成了她的習慣,她的下意識。
所以現在,在自己無法一走了之的情況下,她立刻便連想都沒想便抬起手來,指著沈迦藍大聲道:“你走你走!立刻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她以為自己很大聲,實際上她發出的聲音又微又弱,遠不如沈迦藍的回答擲地有聲。
“是,三小姐!”他冷冷地道,冷冷地轉身就走。
萬俟菀心頭一陣氣血翻騰,腹痛驟然加劇,尖銳的痛苦再次引發新一輪的反胃作嘔,可憐她胃裏東西早已吐清,此刻再嘔,也隻能嘔出一些酸水。
有過相同經曆的人都知道,這種感覺實在比什麼都要難受。
她被嗆得淚花直冒,隻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顛倒了,正死去活來時,眼前忽然光線一暗,抬眼看去——卻是沈迦藍又回來了。
以她目前的狀況,每說一個字都不啻於難為自己,但她哪咽得下這口氣,強咬著牙道:“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我叫你走啊,你聽不見?”
沈迦藍也不吱聲,徑自放下西、南兩邊窗子的窗簾,又把東次間裏的炭爐也搬了出來,然後吩咐婢女出去守著門莫放任何人進來,神情之鎮定,與先前判若兩人。
她能逼著他失去冷靜一次,並不代表能再有第二次。
萬俟菀看他的舉動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大急之下竟霍地站了起來,對那婢女叫道:“不許……”
“走”字還沒說出口,沈迦藍麵無表情地一揮手,當即點了她的穴,眼皮輕抬,瞧向婢女,淡聲道:“出去。”
他的眼神並不淩厲,卻帶著股叫人不能抗拒的力量,那婢女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走了。
萬俟菀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房間,急得都快暈過去了,偏偏一個字說不出來,身子也不能動,心裏真是好比油煎,再加上腹中攻痛一波重過一波,□□也□□不出,一時間簡直比死還難受。
沈迦藍卻看也不看她,把醫箱拎到炕桌上,打開,但覺滿室生輝,各式粗細長短不一的針灸用針發出奪目的光芒:毫針、三棱針、梅花針、七星針、羅漢針,短則三寸,長則六七寸,更有一枚針,竟長達一尺,通身金光燦燦,顯然是純金打造。
萬俟菀雖又急又氣,然而看見這枚針,還是不由呆了:她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這麼長的針。
沈迦藍仍不理她,有條不紊地把兩個炭爐的火調至最旺,繼而走到牆角的一個花梨木鑲嵌螺鈿盆架邊,往纏枝花壽麵盆裏倒了點水,淨了手。
做這些事的時候,他仍然隻用右手。
然後,他就走到她麵前,抬起他的右手——拉開了她腰間的束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