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特一開始聽完這個故事並沒多想,雖然令人唏噓,不過這是他人的生活,他對“後文”沒有興趣,也沒閑心去同情,不過幾杯酒下肚後他的腦子開始亂轉了。
奧拉森這幾年突然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人人喊打,那肯定有什麼東西發生了大變化。冰島這些年了不景氣,莫特不覺得是因為這裏的人們提升了思想境界,那就是老侏儒自己在改變人們對他的印象,可他為什麼要改變?是他過夠了苦日子,還是說,他的研究有了什麼成果,所以恢複了一些理智?這背後的東西有待挖掘,莫特主動招呼起了老侏儒,沒一會兒就成了無話不談的老友。
結果莫特不得不說自己有些失望,煉金術,什麼鬼玩意兒?如果是考古和原始宗教之類研究,那才叫有意思。他開始盤算著是不是給老侏儒買盤花生,打發他去外邊兒嗑。
“你看,因為正常的物理規律限製,木頭沒辦法變成玻璃,玻璃也沒辦法變成木頭,不畫陣圖隻靠意誌就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用公式來引導能量流動,不可能發生物質嬗變,你說,你剛才到底做了什麼?”
莫特心不在焉地應承了一句,都沒聽清自己回答了什麼,不過他還沒有失去禮貌,還是往身旁看了一眼。
老侏儒髒兮兮的雙手裏躺著一隻精致的玻璃天鵝,腹部灌滿了棕黃色的液體,迸發著很能讓人愉悅的白色氣泡。
莫特快速看了看四周,其他酒客都在聊天喝酒,沒有注意這裏。
這是一個聯合惡作劇嗎?專門欺負啥也不懂的外鄉人?他不得不這麼想,接著自嘲地嘿笑一聲。
莫特裝作倒吸一口冷氣,說道:“你怎麼——做到的。”
後半句像是被扼住脖子一樣緩緩擠出,因為玻璃天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變成了酒杯,啤酒在裏麵輕輕晃蕩了幾下。
“還是沒辦法啊……你怎麼講?”奧拉森嘟囔著,抹了把汗津津的額頭,然後抬頭看向莫特。
“那、那些小方塊……”
“哦,我就說你該看得到,煉金術的實踐不需要天賦,隻要有陣圖什麼人都可以使用,但隻有少部分人在理論上能做到真正領悟,這一點和其他的科學一樣,不過更少的人能做到透徹,能夠以絕對客觀的角度看待——不對,看見事物,這不是說‘要摒棄人類的感情’那種形而上的東西,而是確實能從高於人類的層麵上接收視覺信息,呃,就和……”
“就和鳥能看到四種顏色一樣。”
“對,就和鳥能看到四種顏色一樣,嗯?這我真不知道。你看到的那些方塊,就是煉金術的本質,不過是物質和能量按照人的意誌組合而已,在旁人看來這是瞬間發生的,但你、我可以看見這個過程,能‘看見’就是做到操縱的第一步了。”
老侏儒突然高深莫測地揚起頭。
“怎麼樣?要不要做我的學徒,學習煉金術啊?”
莫特眨眨眼,招呼酒保拿來一碟花生,接著麵無表情地遞給老侏儒。
老侏儒罵罵咧咧地走出酒館,但沒忘了拿走花生。
這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莫特再沒去過冰島,也沒有回想過這次經曆。這並非是恐懼,更像是抗拒,他拒絕承認自己有所謂煉金術的天賦,他拒絕承認自己異於常人。
不過這也不對勁,莫特覺得泯然眾人的感覺很不錯,但也不會覺得成為異類有多不得了。
今天他明白了,冥冥之中他已經預感到了今後的命運,而煉金術說不定要和這種命運緊密聯係在一起,但他不得不抗拒這種命運,就算他再樂天,也無法淡然接受這一切。
他拿起自己的左臂,撥開皮肉,露出斷骨接在空蕩蕩的衣袖裏。
“集中精神,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