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世界。”從一旁傳來的聲音這回結結實實地把莫特嚇住了,連叫都叫不出來。
一節枯樹樁不知何時坐在了他旁邊,莫特腦海中閃過的信息讓他確定這不是哪裏冒出來的怪物,而是和老婦人在一起的另一個老年男性,他也穿著一身黑衣,但他的眼睛與老婦人正相反,是深邃的純黑……
他們兩個麵貌上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夫妻相還是有親戚關係,但現在這不重要。
隔著一個過道的中年人已經收起了照片在閉目養神,但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不會放鬆到連這麼個看起來已經半截入土的老頭越過至少三排座位的聲音都聽不到的地步。
我艸這什麼情況,這老頭怎麼跑到這裏的!
莫特忍不住在心裏爆了粗口。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他努力擠出笑容,但嘴角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來,不知為何他感到了比被兩個老怪人嚇一跳多得多的感情——恐懼。
“沒有真正存在的事物。”老婦人繼續說道。
“比如,一切。”老人就像在做解說一樣緊跟著開口。
“秩序不過是幻覺。”
“但混沌亦是秩序。”
“未來早已被書寫成了曆史。”
“但未來從沒有真正的到來。”
“被注定的軌跡開始發生偏差。”
“但偏差亦是注定發生的軌跡。”
“鍾擺削切下來的時間碎屑,凝成了無限的可能。”
“石子擊打水麵蕩起的波紋,改變了現實的道路。”
“承命者。”
“改命者。”
“爭命者。”
“截命者。”
“四具脆弱不堪的身體。”
“四隻堅韌不屈的魂靈。”
“四個不應存在的意誌。”
“四顆足以燎原的火星。”
“除了誕生,生命不存在第二個開始。”
“除了死亡,生命不存在第二個終結。”
“你的路,就要在這裏終結。”
“你的路,就要在這裏開始。”
兩個老人交替的話語如同接連的重錘敲在莫特·山德格拉斯的胸口,讓他感到了窒息一般的壓迫感。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能翻譯一下嗎?”
這並不是聽到了瘋言瘋語以後的嘲諷,而是聽到了無法理解的事物卻又莫名地發自內心去相信的恐懼。
一直繚繞的車鳴聲仿佛消失了,整個空間就像被靜音了一樣,但莫特有一種更可怕的想法,有什麼東西把聲音吞吃了。
“我感到了無上智慧的到來,你聽見我說什麼了嗎,我的兄弟?”老婦人忽然開口了,莫特驚訝地發現她的眼睛變成了正常的樣子,天藍色的眸子像湖水一樣平靜。
老人的眼睛也變回了本來的翠綠色,他用令人安定的聲音說:“我不知道,我的姐妹,看來那不是我們應該知道的信息。”
他們同時望向了莫特。
“我們的時候到了,無上的智慧已經借我們之口將信息交給了必要之人。”
兩個老人不再說話,他們一同起身,緩緩走回他們在巴士最後一排的座位,留下莫特在原地發呆。
過了大約兩分鍾,莫特才從震撼中回過神。
他看向最後一排,兩個老人沒有戲劇化地就此消失,但莫特不敢再去向他們詢問什麼。
過道對麵的中年人嚅囁著扭了扭身體,看來是陷入了沉睡。
前麵的兩個青年不再談話,都望著窗外,腦袋不住地打點。
一家四口仍然在甜美的夢中。
司機的光頭從靠背上消失了,也許他已經趴到了方向盤上。
莫特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接著就拿起了座位下的背包扔出窗戶,跟著一躍而出。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
落地的時候莫特聽到了一聲驚呼,他回頭看去,看見巴士上的最後兩個人正訝異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