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第一章-餘燼回光
公元第三個一千年的第一個一百年的第八十六年的第三個月的第一天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莫特·山德格拉斯窩在長途巴士的座位裏,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望向窗外。
映入他眼簾的仍然是一成不變的景象——車,同時還有幾乎接連不斷的車鳴。
整條公路上都堵滿了各種各樣的車,甚至還有人直接坐在了車頂在吃宵夜。
沒錯……宵夜,天空仍然是染上淡橙色的夜幕。
莫特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在幾乎人人都有私家車的美國,坐長途巴士的人可不多,所以他很輕鬆地伸了個痛快的懶腰而沒有遭到旁人的白眼。
但他自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因為他注意到自己靠著的窗戶外頭停著一輛很眼熟的SUV,那閃著銀光的車胎鋼圈在他打盹之前就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就是說堵車持續了差不多三個小時——他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二十分——三個小時又二十七分鍾,這可以說不算少見,而且幹莫特這一行的人時常就得碰上一回,但堵車從來都不會讓人習慣,隻會越來越惱火。
窗外的車鳴開始變得刺耳起來,仿佛要作為這世界的背景音樂一樣永遠存在下去。
他扭頭看向車內,裏麵零零散散地坐了十一個人,再算上司機和他自己也就十三個。
十三啊……
莫特不是個迷信的人,不過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聽過不少煞有其事的傳說,這種聖經裏流傳出來的禁忌占了大多數,所以算出車裏的人數之後還是讓他愣了一下。
“不吉利啊。”他低聲說道,然後像是嘲笑自己一樣咧了咧嘴。
離莫特最近的是過道對麵一個座位的中年人,他正出神地盯著手裏的照片,聽到莫特的低語後他下意識地扭過頭,然後在把頭轉回去時恍然地瞪大了眼睛,立馬又投來責備的視線。
莫特還以一個抱歉的微笑,中年人便把注意力放回了照片上。
照片裏的是兩名女性,一名大概在二十歲左右,另一名隻是小女孩,可能是這個中年人的女兒和外孫女。
中年人的目光裏懷著的感情,與其說是急切想要見到親人的思念,倒不如說是懷念,甚至有些悲傷,看起來隨時都要流淚了。
莫特把好奇的思緒收了起來,看向了車裏的其他人。
他坐在巴士的中部,最前麵是司機,一個體型龐大的黑人,從後頭看過去隻能看見他巨大的光頭從座位靠背上露出來。司機後頭一排坐著看起來像是一家人的兩男兩女,父母帶著一雙兒女那種,並排地占了一排座位,相互依偎著在睡覺。這家人後麵兩排是兩個青年人,一副朋克風的打扮,他們還醒著,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麼。在之後就是莫特和中年人了。
獨自出行的挺少的吧。
莫特這麼想著,然後轉頭想看看後麵的人。
結果他對上了一雙幾乎純白的眸子。
“唔喔!”莫特毫無心理準備,嚇得低呼了一聲。
一個仿佛淹沒在自己黑色衣物裏頭的老婦人正坐在他後方的座位上,但在莫特記憶裏她應該還坐在更後麵的才對。
她為什麼要過來?而且她怎麼連點動靜都沒發出來?
老婦人沒有說話,隻是睜著瞳仁微不可見的眼睛看著前方,她臉上的溝壑多得都快構成圖案了,甚至有點滑稽效果,但莫特完全感覺不到可樂。。
“您好女士,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莫特試探地問道,但老婦人沒理他,不過她眼珠裏為數不多的黑色擴張了一下,好像對他的話起了反應。
年紀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嗎?
莫特覺得大概是這個問題,所以提高了音量又說了一遍。
老婦人將無光的眼珠看向了他。
“沒有永恒的事物。”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相比她渾身的詭異氣氛,這聲音意外地充滿了老年人的祥和……但內容還是很詭異。
“對不起,您說什麼?”莫特當然清楚地聽明白了,但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