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有什麼好孤獨呢?
他並不是沒有朋友,他並不是沒有家。
莫說他的家還算溫馨,莫說他的朋友還算真誠。便不是,那又如何?他確實有朋友,不是別的什麼,至少在一個人數星星時,轉過身,便可以說笑。
更何況一無所有又如何呢?他可以把自己分成兩份,他會和自己玩,對自己笑,扮鬼臉,左右互搏,甚至對自己哭。他不是隨便哭的人——至少不會在別人麵前,那會讓他感到自己的無力,脆弱,就像琉璃。
三顆,四顆。
一個人空虛地望著天時,本就是一種孤獨。
但他不懂,他隻是列行公事,他隻是懷念,懷念一些很久遠,久遠到風過了無痕的東西。
薄如霧,輕盈若夢,惆悵似無。
腦子空蕩蕩的,卻好像有什麼要出來,他不知道,似乎。
其實他應該知道,當那顆星數到十時,有的東西,便再無法扼製。
五顆六顆。
悲傷似乎發了酵,隻是默默的,人不可知。
膨脹,再膨脹。
他分明已經忘了一切,他分明可以嬉笑怒罵嘲笑那命運,他分明可以麵無表情訴出那絕望。
為什麼會哭?他明明忘了。他應該忘了。
為什麼會哭?
海邊的波濤早已洗淨了沙粒,沙灘上零落著幾隻貝殼閃爍著乳白色的光。
七顆八顆。
原來時光把一切化作回憶的時候,習慣卻把思念慢慢變成眷戀,像那月光,看不見,卻始終存在,但當你真正承認她的存在時,她卻告訴你,她隻是鏡子。
是的,鏡子。
群星的鏡子。
陽光的鏡子。
鏡花水月。
那些流逝了的終將不會回來。
鏡中印出葉羽的臉,憔悴、蠟黃,蘊含著淡淡的猙獰,失落,瘋狂,還有頹廢。
也許還要加上孤獨,他想。
不!是悲傷。
九顆……
葉羽還是站在窗前,不說話。
曲調依然低沉。
那鬼影莫名的瞪著他,像害怕,像希冀,像驚訝,像不解。那狹長狹長犄角突然伸長了,沒有征兆。
葉羽驚得往後一跳,心中有絲絲顫抖,但又很快穩住了心情。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但……
他還要數星星呢!
哪怕這天早已無月無星,哪怕這星早已“數不勝數”。
但星星就是星星星啊。
從一到九,從九到一,哪怕永遠數不到十。
世上最無助的等候,不是看著茫然到無月無星的夜,念著背後無語無言的人。
而是數著不用數的星,想著不能想的人。
十……
那鬼影似是晃了晃手臂,曲調高昂起來,葉羽仿佛看到那一個個不屈的身影,傲然挺立著,哪怕隻剩沒有生命的空殼。
“戰戰戰!直到剩下最後一人!”
風中穿來利嚎,慷慨激昂,像鼓勵。
但何時能數到十呢?
他數來數去,從一到九,從九到一,卻始終數不到十。
城市的光遮掩了人的孤單,連星星也不願出來。所以他有些悲傷,或者孤獨。
但現在他找到了,是東北角,暗紅色,很妖冶,是溫暖到冷清的銀光。
他突然哭了。
原來,他始終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