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冷冷的笑了起來,她道:“難道宮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難道宮女就不是爹生娘養的嗎?”
她才這般說,那太監就嚇得跪下道:“太傅,您就饒了小的吧。小人知道您菩薩心腸,體恤下人。可這話,小的聽了也有罪啊。也要殺頭的。您就讓她安息去吧。”說罷,連連磕頭跪拜。
月夕心裏一酸,半日道:“起來吧。”她轉回裏屋,從首飾盒裏胡亂抓了一大把首飾。這些東西,是平日雲崖買來給她的,或太子賞的。她也從不用,今日,總算派上用場了。她神誌已亂,有些不知所措,捧著一大把搖搖晃晃的走出來,路上邊走邊掉。她把這堆首飾堆到領頭太監懷裏道:“好,你把她帶出去。我是內臣,不得出宮。但你要聽好了,你把她好好停放在幹淨的一處,找個人守靈。明日,莊王爺會去給她辦喪事。我不準你糊裏糊塗把她葬了。這些東西,就當辦差的用度了。”
那太監忙道:“這個不合規矩,而且,我也不敢收啊。”
月夕冷道:“你們私下定會做些這樣的事。再說了,這宮女本就是王爺府的人,現在由王爺府來辦,誰會多說。還是說,連莊王爺都買不到你們這點人情。”
那太監唯唯諾諾的應下來。月夕脫下身上的披風,給小菊蓋上來,還給她梳了個發,從頭上取下自己慣用的那個木簪子綰好。她披頭散發的抱著小菊道:“好孩子,你在人世間也是受盡痛苦,去吧,來世投個好人家。不要再做丫鬟了。”她舉止溫柔,神態安詳,好像那個人還是活生生的人似的。眾人大駭,不敢出聲。但都是些苦命人,誰見過上麵的人對奴仆這般,一時悲涼心起,泣聲不止。月夕把小菊放好,拉上草席,站起來背對著大家道:“你們去吧。”眾人退下後,她撞撞跌跌的走到房裏,抱著痰盂大嘔,嘔得臉都青了,似要把五髒都吐出來般。然後,合衣跌在床上,像背死過去般,再沒有半點心力。
夜涼如水,歡快的絲竹聲和喝彩聲還是隨風四處飄散,爆竹的硫磺氣息飄到這個冷冷的屋子。那個女人躺在那裏,眼角流著淚。死了個宮女算什麼,沒人過問,現在不是太平盛世嗎?眼見到的是歌舞升平,金玉滿堂。天空中飄的,又有多少冤魂?她的身體冰冷,緩緩的睜開眼,望著空蕩蕩的屋頂,月光從頂上的采光玻璃瓦瀉下來,淡青色的光柱下有細細微微的塵粒上下翻湧,發出詭異的光。月夕心道:“小菊,這裏有你嗎?你怎麼會跑到秋月閣的?如果不去,你也不會跌入水中,我們也不會陰陽相隔。”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坐起來。她心道:“不對。小菊膽小怕事,當日入宮時我恐嚇過她,一個人莫要到處遊蕩,除了鳳鸞閣和我的院子這條路外,哪裏都不能去,我嚇她宮女私自出遊會被砍頭的。兩年了,她謹小慎微的,從未離開我獨自出去。這次閣裏的事已經這麼多了,她又為何會丟下事前去秋月閣?”她心裏突突的跳,難道,小菊是他殺?可理由呢?她一個小宮女,從未與人口舌,也從未與外界有接觸,是誰會殺她?
月夕的腦子裏像有一群人嗡嗡的打架,太陽穴不可抑製的痛起來。她覺得越來越冷,環手抱著自己,咬牙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拿來小菊的腰牌緊緊抓在手裏,抬頭望著那青綠色光柱道:“小菊,如果你在這裏,幫姐姐想想。如果你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她原先不信鬼神的,此刻,因為亡友痛,似乎還未緩過神來,便想象小菊還在她身邊,靜靜的陪她想事情,為她端茶送水,添衣加衫。
片刻,她便覺得手裏冰涼,低頭去看,腰牌已被她握出水來。她歎了口氣,取過絲帕將水吸幹。突然,她像瘋了一般跳起來,將腰牌拿到燈光下細看,才頹然的坐在凳上,喃喃自語道:“果然,她應該是這樣出事的。小菊,是我害了你,是我。”她趴在桌上,一陣心痛,嚎啕大哭起來。這腰牌是長白山上等宣木所製,較一般木頭不易受潮膨脹。而此刻,水氣已浸入腰牌厚厚的芯裏了,定是浸泡了半日有餘。照此說來,小菊溺水是午時左右。當時,鳳鸞閣所有的官吏都已離開,她獨自一人處理自己拉下的那些卷宗,才遭人所害。
月夕自責到極點,耳旁的極樂仙樂在她耳裏變為厲鬼的嘲諷,她心道:“不對,就算是她幫自己處理卷宗,也不至於遭人毒手,難道是那些卷宗裏有何秘密?一種查明真相的力量在心裏翻攪,她想了想,披上鬥篷,手持宮燈,朝鳳鸞閣走去。小路曲幽人靜,夜鴉低鳴,風刮著樹枝沙沙作響,她隻聽得自己的心咚咚的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