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別離(1 / 2)

下午,月夕心煩氣躁的,害喜的初症令她頻頻作嘔,她隻得先回寢室,避開眾人耳目。這宮裏的明爭暗鬥時時上演。大到後宮嬪妃,王公將相,小到太監宮女,每個人見麵時臉上永遠是掛著笑的麵具,微笑後卻是暗藏的殺機。自己懷孕這件事,目前是不能留有蛛絲馬跡的。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宮女或太監,誰又能料定他是否是敵人安排的一個棋子。過河卒子往往是橫掃沙場,將死老將的。因此,她便閉門不出,調了些安神茶喝下,昏沉沉的也便睡去了。

醒來時,出了一身汗,覺得精神好了許多。打開門一看,最後的一抹斜陽蘊紅了天邊的雲彩,濃淡總相宜,寶石藍的蒼穹上掛著輪魚肚白的新月,微風帶著點沁人心脾的香甜,輕拂著她的臉麵。她側耳去聽,相德殿裏傳出熱熱鬧鬧的鼓樂聲,盛筵已然拉開序幕了。今夜,應是個喜慶的日子,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緊鑼密鼓的表演台上,自己倒真的也可放鬆一回了。她心裏一寬,喚了宮女傳來晚膳,挑了明燈,坐下來等小菊回來用膳。

一個時辰過去了,小菊還未回來,月夕心生疑竇,暗自道:“難道是事情太多了,還沒處理完。”她些許按捺不住,又等了片刻,便披了件披風,欲前往鳳鸞閣。

此刻,聽得不遠處一堆人急急的腳步聲,其間,還有個太監尖聲喝道:“快。莫驚動上頭人。”這聲音儼然是朝自己的園子來的。月夕心裏一沉,思量間,門被人撞開了。領頭的是一個不認得的太監。他跪下來請安。月夕道:“公公免禮。未知公公深夜來訪,有何事吩咐?”

那太監低頭回話道:“姑娘可認得這個腰牌?”

月夕接過,那木雕的腰牌上刻著:秋小菊,職務:鳳鸞閣候補太傅江月夕侍女。她心底一驚,道:“正是小菊的腰牌,怎麼在公公手裏了?”她心道:“難不成是這丫頭毛毛躁躁的,辦砸了什麼事,上麵的人問罪來了?”

正六神無主時,那太監道:“江太傅,今日,小菊不慎落水而亡。”

這噩耗如五雷轟頂般,月夕一個踉蹌,腰牌掉落地上,她氣血上湧,已然站立不住,忙用手撐著桌麵,強作鎮定道:“你再說一遍。”語氣裏皆是不信和震驚。

領事太監道:“小人是秋月閣領事太監,今日黃昏,例行巡查,見一縷頭發飄在水麵,忙叫人下去打撈,打撈上來一具女屍,身上掛著的,正是這個牌子。現在屍首停在門外,請江太傅前去認領。”

月夕手腳冰涼,一股寒氣直達心髒,她就像發夢般緩緩的走出門去,隻見一個竹擔子上停著一具用竹席蓋著的屍體。濕漉漉的水氣將整個竹席潤濕了。頂端露出一縷長長的頭發,披散在外。她顫顫巍巍的想拿手去揭,卻又屢次止住,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抓住了她。好不容易掀開來,小菊蒼白的臉露了出來,眼睛仍睜得大大的,似是不信,又似是對人世間的留戀。月夕腳一軟,跌在地上,她抱著這個孩子,痛哭起來。這個花季少女,跟著她快四年了,在她這朵花還未綻放的時候,就凋謝了。昨天,她還對她笑道:“小姐,以後你的孩子我來幫你帶。”月夕還笑著對她道:“你呀,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想帶孩子就自己生去,明年,我找個好人家,把你嫁過去,生一群小鬼,煩死你。”小菊臉紅道:“小姐,我又不是母豬。我要一輩子跟著小姐,小姐到哪裏,我就到哪裏。”她如百合般樸實單純的笑,還曆曆在目;她傻裏傻氣的話,仍猶然在耳。現在,她就冰冷的躺在這裏,這種痛苦,對月夕而言,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旁邊領事太監上前道:“江太傅,請節哀吧。請在這上頭上簽個字,我們好把她送出去。”說罷,將一本簿子遞到月夕麵前。月夕揮手推開道:“送出去,送到哪裏去?”

那太監道:“自然是送到外頭啊。”

月夕聲帶泣音道:“不,我要陪著她,我不能讓你們把她帶走。”她輕輕的用手盒上小菊的眼,她的眼,就這樣永遠閉上來,再不會一臉好奇,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了;再不會跟前跟後,噓寒問暖了。再也不會了,月夕細細看著她,淚滴在她冰涼發青的臉上,綻開晶瑩的水花。她喃喃自語道:“我不能讓你這麼孤獨的去了。”

領事太監躑躅半日道:“江太傅,宮裏的規矩是宮女太監去了,就用草席裹身,連夜要帶出宮葬下的。怕的就是汙了上麵人的眼,不吉祥。今日還正逢年節大典,這要被上麵知道了,我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您就體諒一下小的難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