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1 / 2)

兩年後,太和殿內,一個素衣女子靠著窗欞,抬頭望天,高高的城牆隔斷了外麵的一切。這裏是至高無上的權威,巍峨偉大的建築,還有那寂寞如煙花的宮娥。她的目光追隨著凋零的繁花,思緒如飛,心如泉湧。突然背後有人竄出來,大叫一聲:“月夕姐姐。”她被嚇了一大跳,旋即笑道:“我的小祖宗,又來嚇我。還有,不是叫你別這麼叫我了嗎?沒人的話,要叫也要叫我姑姑,知道嗎?”

她笑著看這個孩子,他這兩年像雨後春筍一般,飛快的拔節串高,已比她高半個頭了。生性也越見沉穩了,做起事來有章有法,對下人也是賞罰分明,恩威並施的,王者的風範已然凸現。對於這一切,月夕是滿心高興的,這孩子,從自己進宮的時候,就愛纏著她。兩年了,她對這孩子,有種教育的責任,沒人敢說的話,說的理,她都背地裏教他,他倒也聰明伶俐,對她說的,欣然接受,就這樣,漸漸的,生出了亦師亦友,亦親亦故的感情來。

太子搖著她的手臂,一臉狡猾道:“不,我偏愛叫你姐姐,你還這麼年輕。叫姑姑都叫老了。”

月夕讓他晃得心都軟了,歎道:“好吧好吧,姐姐就姐姐吧。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月夕對太子就像在寵著自己的弟弟一樣,他一撒嬌,她就沒轍了,明明知道這小鬼是隻抓不住的泥鰍。

她回頭朝窗口繼續望著,雪花飄進來,帶著冰涼刻骨的寒意,落在她身上,瞬間化了,而她,也像化成石頭一樣,虔誠執意的望著那條路,就像這樣一直等下去,直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太子啞啞的聲音傳過來道:“姐姐,到裏邊等吧。這天怪冷的。”這些年他在發育,聲音像小公雞一樣,不正常的沙啞。

月夕頭也不回,笑道:“你去玩吧。姐姐再等會兒。”

那孩子在邊上嘟嘟噥噥道:“王叔也真是,說好初三回來,也沒給個信,遲了這麼多天,害姐姐天天擔心受怕的。姐姐,我們不要理他,他要回來了,冷落他幾天。”

月夕這才笑著回頭,看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伸手撥了他散開的碎發,笑道:“姐姐真沒白疼你,這麼心疼姐姐。不過,王叔也是有正事要辦,耽擱了吧。”

太子哼了一聲,躺在邊上的軟塌上,夢蝶端上杯茶,他喝了口,又道:“誰知道?說不好,江南美女如雲,王叔是玩得不亦樂乎了。”

月夕接過茶,淡淡的說道:“要是你就可能了,你王叔是不會的。”太子見她一臉闖定,心裏一陣氣節,也不說話了。她也沒心思管他,轉過頭去,那白茫茫的雪地連著白茫茫的天,延伸到天之窮,地之崖。心裏的那個人就在天邊的哪個角落思念著自己,牽掛著自己。月夕低下頭來,心酸了又甜,甜了又酸,滿腹心事無從尋起。

才一抬頭,遠方走來兩個人。一個是妙玉生輝,挺拔消瘦,另一個麵若冷霜,沉穩如磐石。她想也不想,就奔了出去,風雪瑟瑟的刮得她的臉生疼,薄薄的單衣擋不住淩厲的寒。隻是,這一刻,她的心裏就像有塊寒冰遇到驕陽般火熱。她跑的這個人麵前,停住。那人一臉的疲憊,眼睛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亮了起來。他深深的望著她,眼神裏收斂不住的激動和溫情。兩人就這樣,在太和殿外,在滿天漂絮的寒冬裏,一生一世的望著對方的眼底。半晌,月夕笑道:“回來了。”

那人也笑著應道:“嗯。”千言萬語,當真見了,卻又不知從何談起。

月夕欲言又止,這兩年來,她和他總聚少離多。江山多變故,一時甘肅鬧蝗災,災民鬧事;一時黃河水患;一時浙江省出了漏稅大案。就算他在京,也隻能每日短短片刻停留,這樣的苦,就像一個患慢性病的人,每日要喝一碗苦得不能再苦的中草藥,來減緩日夜病痛的折磨。卻本著對生命的留戀苦苦掙紮,誰也沒想要放手,也沒想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苦。這次,他到江南,一去就是兩個月。總算,是盼到了。她這麼想著,低下頭去,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滴在紅色繡花鞋麵。再抬頭時,卻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