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烏雲密布,星辰暗淡,偶爾鴉鵲盤旋而過,淒涼悲聲四起。
臨安殿,金玉神鳥嘴上叼著琉璃宮燈,勁風刮過,忽明忽暗,撲簌迷離的影子預示山雨欲來的風暴。
殿內暖閣,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她約摸五十開外的年紀,半臥在軟塌上,頭頂百鳥朝鳳桂冠,鳳凰歸巢黃袍加身,手中握著百子檀珠,雙目微閉,旁邊跪著一個婢女,捏著她的腿腳。屋內隻聽聞窗外風聲緊,卻無半點人聲。
此刻,有太監通傳道:“太子殿下前來請安。”片刻,那粉雕玉飾的人兒闊步而進,跪倒在地道:“皇孫請聖母皇太後安。”
太後似乎不願動,半響道:“起來吧,賜坐。”那小人兒安坐於旁,她揮揮手,那婢女停錘,上前扶她起身。她言道:“怎麼今兒早晨沒來啊?又到哪裏野去了?”
那小人兒低頭欠身道:“今日,父皇派兒臣到外體察民情,出宮早了,不敢打擾皇祖母睡眠。”
太後笑道:“難得你有這孝心,真是長大了。”太子低頭不語。她喝口養生茶,斜睨太子道:“你這臉是怎麼了?過來讓皇祖母瞧瞧。”
小太子躑躅半日,終逃不過,坐到太後身旁。燈光下,五個手指印在白皙的臉頰上,妖異的紅腫。
皇太後大怒道:“這是怎麼回事?誰打的?”
太子忙道:“今日出宮遇到一個瘋婦,所以。。。”他有些許尷尬不安。片刻,太後怒道:“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被一個瘋婦打了去,這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家的威儀何在?來人,傳我的懿旨,太子的護衛保護不周,護衛首領革職查辦,低下的人,各打五十大板。”太後轉頭厲聲對太子道:“你是未來的天子,還像個孩子似的到處惹禍,今晚就去太廟裏好好思過吧。”太後停頓片刻,想了想,又柔聲道:“不過,這麼冷的天,我也怪心痛的。隻要你能說個源頭來,皇祖母可以不罰你。”
小太子低頭回禮道:“沒有,皇孫這就到太廟去。”說罷,跪下磕頭,轉身離去。出門那一刻,回頭瞥了一眼裏麵的人,眼神中竟藏著些許憤恨。
良久,太後對朱雀屏風後的人言道:“出來吧。”一個黑影閃出,跪倒在地。太後冷笑道:“好一個翻雲弄雨的女子。太子生性要強,竟然為了她去跪太廟,也要為她隱瞞。我的兒子和孫子,一個為她狂,一個為她癡。她這哪裏是打在我孫子的臉上啊,她這是打在我這張老臉上,打在我皇家的威儀上。”
太後在那裏喃喃自語,那黑影道:“奴才領太後懿旨。”說罷,轉身就要出去。太後道:“等等,你去哪裏?我又下什麼懿旨了?”
那人立於旁道:“奴才大膽揣摩聖意,太後大概是想讓奴才殺了她。”
太後笑道:“殺了她?殺不得。要把她殺了,我這臨安殿,恐怕就不安寧了。我不隻不殺她,還要任命她為鳳鸞閣女學士。太子不是喜歡她嗎?好,我便讓她做候補帝師。”她想了想,對那黑影道:“你就回去吧,看住那孩子,把他照顧得好好的。”那黑影叩拜而去。
此刻,夜已深了,風刮進來,有些涼意。太後突然言道:“劉公公,你看那孩子,跟我好像總有些間隙。你說,當年的事,我是不是錯了?”
劉公公趕忙應道:“太後,依奴才看,那事已經過去多年了,當時太子爺還小,恐怕是不記得了。太子爺天資聰穎,會明白太後的苦心的。”
太後言道:“希望如此罷。”她站起來,斜眼看到劉公公欲言又止的,便道:“你心裏想什麼,就問吧。”
劉公公彎腰伸出手來讓太後搭著,扶著她望裏屋走去道:“太後聖明。奴才不太明白您對那女子的用意。”
太後坐下歎道:“你沒看明白嗎?雲崖這回真是上了心了。殺她易如反掌,隻是,我們母子間的感情,恐怕就難了。我這小兒子,才十歲就離開我身邊了。天下的娘親,哪個不護著犢子的。我是日日想,夜夜念的,好不容易回來了,也留不得身邊,做母親的,苦啊。”太後說到傷心處,不由拿錦帕擦淚,那劉公公旁邊道:“太後,王爺這不是好好的嗎,您就把心放得寬寬的吧。”
太後好不容易止住,笑道:“是啊。所以我才不能殺那個女人啊。我讓她進宮,留在身邊。她在身邊,雲崖不也就在身邊了嗎?我這做母親的,也時常能看見。而且,也斷了雲崖立她為妃的念頭不是?退一步說了,這女子性格剛烈,太子又太任性,是該有人管管了。如果太子一個惱怒,將她殺了,這做叔叔的也不好跟孩子一般見識是不是?死了也就死了吧,都會忘的。”劉公公道:“太後聖明。”
太後揮揮手,不再說話。山雨欲來風滿樓,刮得人心驚膽顫的。怕是,這天,一時半會兒晴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