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複入重圍(1 / 3)

水澈漣漣風無塵,亭台幽幽有佳人。

風舞一席紅衫,臨湖執筆,神態中露出沉思之色,似是心事重重。身後是碧水青天,更顯得風舞孤影煢煢惹人憐。執筆欲畫者便是畫中風景,這是何等絕妙的意境。

李冰在廊頂卻全然是另一番天地,心急如焚。廊頂絕非久藏之地,心中正自謀劃脫身之計。長廊盡頭突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隱隱夾雜著甲胄的摩擦之聲,人數顯然不少。李冰環目一望,身子已悄無聲息的掛在飛簷外側橫欄之後。從欄紋鏤空之處望去,但見一隊狼疾軍風風火火從長廊盡頭趕來。領頭校尉呼喝道:“那逆賊有可能逃向西宮,大家須得仔細些。” 李冰心下凜然,自己被困廊頂的這段時間內,看來遠舉亦已做出了不少布置。

那校尉轉過廊角,見到風舞公主正在捉風亭內,忙止住部下緩行,行至亭前行禮。風舞緩緩住筆,拿起台上極品水雲玉雕成的鳳翔鎮紙輕輕壓住畫紙,卻並不轉過身來:“西宮乃是女眷閨憩之處,豈容你等這般大呼小叫?”

風舞公主位列四秀,攆昀朝野誰不視她為天人。聽她語氣中微有責怪之意,那校尉恭謹之中更帶了幾分徨然:“回公主,宮中疑有逆賊逃竄向西宮,太子令小將等前來布防搜捕,以防逆賊逃逸。一時莽撞無禮,望公主恕罪。”

“又是逆賊,為何宮中總是不得安寧?”風舞香肩微聳,似是歎了一口氣。校尉慌忙答道:“便是刺殺了皇長子的逆賊,今日太子本待將其正法,誰知那賊子極是奸猾,一個不慎竟讓他逃了。”

風舞一直輕撫著鳳翔鎮紙的纖手突然握緊,用力之下壓得指尖發白,忽的轉身道:“刺殺皇長子的惡賊?已然查出來了麼?是誰?” 即便相隔有距,李冰亦能感受到她眼中那股寒意。也唯有無奈一歎,風舞與遠亭同是一母所生,自幼感情甚篤。遠亭遇刺,她對刺客自然是恨之入骨。

校尉略一猶豫,太子嚴令此事不可外傳。正待措辭遮掩過去,抬頭見風舞目光淩厲,隻覺胸中一滯,脫口道:“那逆賊便是李冰,乃是槐國派來的奸細。”

“李冰……”風舞眼前浮起武演場上那個迎風揚劍的年輕人,心中閃過一霎那的恍惚,那樣溫和從容的眼神,舞的起這等陰謀暗殺的小劍麼?但這個念頭隨即被深深的恨意所淹沒,垂順如天波般的紅色繡緞在玉手之下絞作一團。麵上神色卻愈發的沉靜,“知道了,你們去罷。”

校尉微一遲疑:“是否待屬下護送公主回去,此時那逆賊不知藏匿何處,公主單身在此,萬一有所不妥……”

便如一向柔順的留秋湖突然起了萬丈怒濤一般,風舞公主聞言怒氣勃發,色變道:“這裏是攆昀王宮,那賊子便有天大的本事,又敢拿本公主如何?都退下。”那校尉見風舞一怒,眼光撇向東麵兩座高聳的風信塔,表麵上是預風觀天之用,實為兩處高點暗哨。捉風亭正在監視範圍之內,料也不致有什麼差池。當下不敢再說,諾諾退下。

那兩個廷女服侍她多年,少有見到她如此動怒。對望一眼,垂手退出亭去。風舞怔怔望著台上那副尚未完成的畫,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當時往事仍曆曆,回首憶時已淒淒,那個寡言少語但卻深深依戀著自己的少年,如今再也不能同自己對麵弈棋了。風舞麵上神情忽而哀淒,忽而激動,突地抓起鎮畫的那方鳳翔鎮紙,狠狠向湖中扔去,激起一柱碧波。

湖風弋然,台上畫紙失了鎮紙定壓,頓時隨風飄出亭外。風舞倉促伸手去拿,卻是堪堪落了個空。眼見畫已是飄遠,便要落入湖中,風舞卻依舊不肯放棄,急急跨上一步,流裙長擺拖地,她惶急之下踩到下擺,竟是打了一個趔趄。身形未穩便奮力的探出半個身子去拿。李冰瞧在眼裏,不由得心中大驚。自勘破神遊一階以來,他對於勢的把握的更為通透。風舞身形已亂,捉風亭護攔又是極低,此時收勢不住,定會跌出亭外。而捉風亭亭台甚高,亭下青石基高出湖麵之上,風舞若倒墜而下,轉眼便是香消玉殞的局麵。

現身相救麼?暴露了身形,後患無窮,甚至連性命怕是也要留在這裏。再說即便是風舞墜亭觸石,或許也隻是受傷,未必致死。無數個紛繁複雜的念頭尚在李冰心中翻滾未定,身形卻已早已移出藏身之處,如一道輕煙般向捉風亭逸去。有的時候,人的行動是要遠比決定來的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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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硬的青花石基便近在眼前,風舞心中非但沒有絲毫驚惶,甚至有一絲超脫的從容。宮中二十載,處處是禮法,步步有約束,時時被提點要以君國為重,事事不能隨性而為。一個雙十年華少女的纖弱雙肩,但得起這許多沉重麼?隻有同遠亭一起時,才能暫時放下心防。但是現在便連這個毫無機心的弟弟,也被陰謀暗流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