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本什麼帳?
他見我不再掙紮也不再喊叫,捂在我嘴上的手一點一點鬆開,忽然,他扳住我的肩膀一轉,將我變成了和他麵對麵,他的眼裏像是有火,又分明全是寒冷的破碎的冰,臉上的狂躁一點點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傷,“那一年,我被仇人暗算倒在雪地裏,昏迷前一刹那,我以為那次我肯定逃不過了,我肯定會死,可是,可是我醒了,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個滿臉都是胡子的男人守在床前,他告訴我說,是他家小姐救的我,我就想,這是誰家的小姐,我傷好後,我一定要好好的謝她,後來,你就來了,雪白的狐皮圍脖襯得你的臉仙女一樣的好看,你一點也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女孩兒,麵對我這樣的半死之人,你不害怕,也不在意,就像,就像我當時的樣子實在平常不過,你沒留一刻就走了,我卻開始對你感到好奇,幾番問東奇你是誰家的小姐,他都笑而不答。”
我想起那年,東奇確實來告訴過我說,那個被救的男子想知道我們的身份,是母親搖頭,說佛家有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能救他一命,不過是機緣巧合,天意使然,萬不可有圖取相報之意,誰救了他,不說也罷。全本小說吧www.qbxs8.com
如此,直到離庵回府,也未曾讓他知道我們的身份。
呆呆的看著葉子諾,我一時猜不出這無意間的一個念頭,到底結下了什麼樣的因果?
他見我顯然是在很認真的聽他說,像是有一點安慰,更多的卻是落寞後悔,他接著道,“我過了好幾天才能下床,你們卻都還沒走,我聽東奇說,他家太夫人的忌日在即,他家夫人帶小姐要在這庵裏念一個月的早晚經。我有心留意你,卻發現你每日裏頑皮搗蛋,哪裏有安分的念過一次經的,你會把老庵主費心從梅花上取下來的雪水拿去喂貓,還會在小尼姑們靜心做早課時,逼著東奇將從洞裏挖出的冬眠的蛇悄悄丟進去嚇她們,每次我站在不遠處看你不停的鬧騰搞鬼,卻又那樣的聰**黠牙尖嘴利,甚至將參禪幾十年的老庵主都能將到啞口無言,我就忍不住要笑,想著,將來娶這女孩兒的男子,隻怕要被鬧得頭疼死了。”
是的,我曾將老庵主費好大勁從梅蕊裏取到的雪水偷去喂貓,氣得老庵主隻念阿彌陀佛,把冬眠著的蛇嚇完了小尼姑們,再拖著他去燒來打牙祭,在庵堂裏動葷腥是庵堂的大忌,被娘氣得用柳條抽在手心上,疼得我大哭,哭到老庵主又按耐不住心疼來維護我,我還會在娘聽老庵主講禪時,用一口歪理將老庵主憋到內傷。
可是。可是這些我曾經有過的傑作,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都已經不記得了,才隻隔了四年不嗎,可是為什麼,我覺得有一世那麼長……
我眼裏一滴一滴流下淚來,葉子諾輕輕伸手,在我臉上極輕柔的拭過,他將沾著我淚水的手指放到唇邊一舔,就苦笑著道,“真苦……。”
是啊,真苦,這幾年來,我已經苦到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
歎息著,他又道,“我那幾日除了喝藥,每日隻做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身影,然後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你這一天又出了什麼新點子,闖了什麼新的禍,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是那樣的無聊,我甚至沒有想過讓東奇幫我傳信,讓家裏派人來接我,我就覺得,那地方真安靜也真熱鬧,沒有殺戮沒有流血沒有算計,我每天安靜的看你出洋相,或者看你讓別人出洋相,然後在無人的夜裏自己邊回味邊捂著肚子笑,我竟然滿腦子都是你,甚至,忘記了騰出時間來想一想,暗算我的人是誰?”
我終於開口,“我,我好像,我一直都不知道。”
“是的,你不知道,十方庵是尼姑庵,男子隻能呆在外院,所以,就算我潛進去了,也隻能隱藏住身形不讓人發現,你自然也看不到我,”說到這裏,他臉上的悔意更濃,“事實上,當你們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竟然對你……,我……,”他懊喪的甩頭,“我一直都在後悔,如果那時候,如果那時候我能知道後來的事,我,我一定會去接近你,我一定會告訴你我的想法,我也一定會讓你告訴我,你是誰?你是誰家的女兒?”
這樣說時,他緊握住我肩膀的手陡然一緊,我疼得一咧嘴,他發現了,手上的勁道鬆了一鬆,卻依舊不肯放開,“等到突然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你和你的家人護衛全都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時,我才發現我的心竟然慌了,我才意識到你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滿滿的占據住了我的心,我向庵裏的人打聽,可是庵裏的姑子們卻說,除了老庵主,她們誰都不知道你們的身份,我再去找老庵主,她竟然一大早跟著你們的馬車一起離開,雲遊去了。”
十方庵雖隻是個小尼庵,可是香火卻一向旺盛,前往燒香求佛的官宦夫人很多,因父親常年在外征戰,母親心中掛念揪心,無奈之下隻能將一腔牽掛都寄托於神佛,一來二去的接觸下來,我母親和那老庵主竟頗有些交情,如此,她每次去都能得老庵主親自接待,而因父親常跟人對敵,怕人從背後挾持了他的家人以做要挾,所以母親行事極低調小心,除了老庵主外,並無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而我記得那次,老庵主雲遊一年方才回到十方庵,卻因在回來的路人染了風寒,沒幾日就圓寂了。
如此,也難怪葉子諾打聽不到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