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數英雄際遇(3 / 3)

先前招安命令甫一傳出,姚異便藏在此處,又從此間密道入山接了樊氏老小。此乃樊近仁預先設下的退路。當下一行人潛入密道深處,帳外的官軍看守絲毫不知。

在密道內迤邐行了一陣,樊近仁教老小等候,自己和姚異鑽出地道。但見繁星滿天,卻無些微月色,借著星光走到一處高些的小山坳,覷準標識,二人舁住一根大木猛可地一掀,謔!氈片似的茅草下竟掩著五尊霹靂炮,在夜色中散出青幽幽的微光,猙獰而冷峻。炮口所向,乃是橫貫海州城東向入海的鹽河堤岸。樊近仁滿懷眷戀地望了一眼屋宇錯落的澄江關,晃亮了火摺子。

但聽驚天動地的炮聲連珠價響起,鹽河決堤。

霎時,洪水滔天而至,澄江關本乃人力修成的要塞,依山傍壑,平闊處建屋,狹窄處填補作砦,隻圖嚴密,故洪水急切間渲泄不得,巍巍關塞,頃刻覆成澤國。數千官軍猶如見了獵鷹的雞群,東西亂竄,尋子覓爺聲響成一片。焦挺不幸被淹死。呼延灼急命鍬钁軍拆挖關砦泄洪。

卻說嚴玦與徐柏情同手足,他一死,徐柏立即掛了白袍,頭發上係了白絹,列下祭物,點起燈燭熒煌,焚香哭奠老友。哭罷悶坐,心中落寞難解。忽聞東邊震天動地地響,隱約有潮聲傳來。心中納悶,連忙出帳去望,一壁廂教探馬去探。杜微、廉明一同來看,黑暗中聽見潮聲驚天動地。杜微道:“莫不是決了河堤?”說罷看著徐柏。徐柏心中一凜,猛然醒悟,樊近仁定是兵敗,於逃跑前決堤,意欲水灌關塞。隻是不知自家妻兒是否安好,心中萬分焦急。

不移時,探馬回報:“屬下未至關中,遇見寨主、軍師攜兒帶女跑了。”徐柏再三問:“同行之人可曾有寧氏?”答曰:“無。”徐柏登時勃然大怒,拔劍道:“某去剁了樊賊的狗頭!”杜、廉知徐柏妻兒在彼,都說願意同去。

徐柏尋思,白虎山大勢已去,自己浴血奮戰多日,亦算不負樊近仁初時解衣推食之恩。此番樊賊水灌官軍,卻要他人老小陪葬,這廝心地鄙惡,著實可惱!又想,若三將領兵同去,恐又與官兵廝擾不清,遂道:“某去隻殺樊狗,兄弟守寨便是。”

徐柏心急如焚,單槍匹馬奔東而來。果見澄江關直似煮沸了一般混亂。正待闖入,頭頂木砦有人問:“來的可是徐柏將軍?”徐柏見恁般鳥亂尚有巡哨,大奇,答曰:“正是!”那人道:“可是為此人而來?”遂擲下首級一枚。徐柏唬了一跳,定睛一看,那首級竟是樊近仁,暗想這仇報得也忒容易了些,問道:“某為樊狗而來,卻不知這七孔破匏是真是假?”那人道:“樊賊和姚異遁地而逃,我等撒開人馬找到了出口,截殺之。在下乃打虎將李忠是也,閣下且休疑,要救妻兒,請入關。”隨即將門大敞。徐柏毫不猶豫,火一般策馬衝進。

關內平地水深三尺,所幸滔聲依舊,水卻不再漲了,想必是打通了泄洪的口子。迎麵一騎馬劈波而來,馬上那人道:“閣下妻兒現在雲台之上,呼延將軍在彼等候。”遭洪水襲擊亦方寸不亂,徐柏暗讚。那人行至一處高阜,徐柏跟進,闖進廳堂,見若幹將官正襟危坐,西牆一扇板門隔著內堂。

徐柏手攥劍柄,瞪視眾人,見這些官軍神態自若,殊無敵意,全無自己預想的那般劍拔弩張景象,心中一寬,衝呼延灼拱拱手,雙目卻緊盯那扇門,心頭大跳。呼延灼哈哈大笑,做個“請”的手勢,徐柏啟扇入內,見嬌妻、幼子安然無恙,歡喜萬分。

寧氏道:“奴家睡夢中被驚醒,急忙將燈撥亮,見水已至榻,左右喚人不來,正沒撩沒亂之時,呼延將軍來救。”徐柏走出外堂,稽首,深情一謝。他見呼延灼麵帶微笑看著自己,滿目企盼之色,遂低頭不與對視,又匆忙吞下一盞壓驚茶,起身攜妻帶子告別。呼延灼等人出門相送。

行至關口,呼延灼問:“徐義士難不成還要守西寨?”徐柏搖頭歎道:“受人之恩,豈能以怨報德?就此不問世事,躬耕養老罷。”呼延灼怪問:“兀自不肯投誠,何也?”徐柏慍怒道:“人各有誌,何苦相強?這個鳥世界,已讓徐某心腸涼透。”呼延灼道:“可否將內心鬱結告知?在下或可化解。”

徐柏呆立不動,神色彷徨,長籲短歎,似在努力去做重大決定。忽地側目冷笑道:“將軍自然曉得,眼下便有一樁。隻怕你做不得。”呼延灼笑道:“射日填海,自不能也。若盡人事……且說來聽聽。”

徐柏道:“嚴玦與某情同手足,不料被烏騅踢死。一見此馬,便覺愧對故人。”呼延灼失笑:“兩軍爭戰,必有傷損,緣何懷恨畜生?”徐柏漠然道:“某卻無此胸襟。睹物思人,甚是傷感。”

呼延灼牽過踢雪烏騅,那馬見了主人,輕輕打個響鼻,俯首去蹭他臉頰,以示輕昵。呼延灼將臉貼上前,伸手撫摸它鬃毛,閉眼麵現陶醉。此乃道君皇帝欽賜的踢雪烏騅,神駿異常,又通人性,呼延灼視它如同親隨老友。

驀地,呼延灼退後一步,掣出銅鞭,大喝一聲,身子滴溜溜在原地打個轉,乘回旋之勢揮臂將鞭重重地砸在馬前額,這一擊喚做“過江鞭”,有開碑裂石之力,馬兒登時腦漿迸出,悲嘶倒地。事出突然,眾人發一聲喊,退後幾步,驚得呆了。

徐柏大驚曰:“某故試將軍誠意,何苦至此?”呼延灼閉目慘然:“不如此,人便道某重馬輕人矣。”徐柏長歎一聲,跪地長揖,道:“兄長至誠,小弟敢不效力?”遂降。

杜微、廉明亦降,石秀毫發無傷。白虎山即平,此後數月之內,或戰或說,東海之濱山匪、海寇,共七山二十四匪皆受朝廷招安,張道塬亦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