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合研究叢稿
姚合傳
姚合,唐代中晚期著名詩人,浙江吳興(今湖州市)人。元和十一年(816)進士及第,並授武功縣主簿,曾曆任地方和京都官職,仕終秘書少監。今存《姚少監詩集》十卷,並編有《極玄集》傳世。姚合的詩,多為近體,尤工五律,早在中晚唐即有“武功體”之稱,後與賈島並稱“姚賈”,對宋以後的詩人和詩歌創作影響深遠。本文擬對姚合的生平仕履、詩歌內容、藝術特色及其詩歌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分別進行評價。
一
姚合的籍貫和生平仕履,史籍雖有記載,但語焉不詳,且有失誤。如兩《唐書》本傳、計有功《唐詩紀事》、辛文房《唐才子傳》均誤以姚合為“陝州硤石人”,加之毛晉“跋姚少監詩”和清編《全唐詩》小傳的誤傳,姚合的籍貫成為定論。據中唐沈亞之《異夢錄》(《沈下賢文集》四)稱“吳興姚合”,姚合在詩中亦自稱“吾亦家吳者”(《送喻鳧校書歸毗陵》)。其《九日憶硯(峴)山舊居》中之峴山,即《湖州府誌》卷四所載“在府城南二裏。”近現代學者羅振玉《李公夫人吳興姚氏墓誌跋》、吳企明《唐音質疑錄》對此作過考證,胡皓的《姚懿碑》、張說的《姚崇碑》、姚合之子姚潛的《李公夫人吳興姚氏墓銘》,均可供參考。或許姚合祖輩之一支早就遷居吳興,雖然其高祖姚懿曾官於硤石,但姚合的籍貫應為浙江吳興(今湖州市)人,而不是陝州(今河南陝縣)人。姚合是姚崇的曾侄孫,徐鬆《登科記考》卷十八(元和十一年)“姚合”條引宋代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辨證》:“懿,雋州都督、文獻公,生元景、元之、元素;元素生鄢陵令算;算生閈;閈子秘書監合,世所稱姚武功者。”其中元之即姚崇。所以兩《唐書》的編者①(①《舊唐書?姚崇傳》:“玄孫合,登進士第,授武功尉。”《新唐書?姚弈傳》:“弈(姚崇第三子)貶永陽太守,卒。曾孫合……”)、計有功《唐詩紀事》②(②計有功《唐詩紀事》卷四九載:“合,宰相崇曾孫。”)、辛文房《唐才子傳》③(③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六載:“合,陝州人,宰相崇之曾孫也。”)、《全唐詩》的編者的說法都是錯誤的。姚合的仕履,從《郡齋讀書誌》、《唐才子傳》④(④晁公武《郡齋讀書誌》:“元和十一年,李逢吉知舉進士。”《唐才子傳》卷六載:“元和十一年,李逢吉知貢舉,有夙好,因拔泥塗,鄭澥榜及第。”)、《登科記考》⑤(⑤徐鬆《登科記考》卷十八載:“元和十一年,李逢吉知貢舉。”)以及姚合的《贈任士曹》“憲皇十一祀,共得春闈書”可知,元和十一年(816)進士及第,並授武功主簿,朱慶餘有《夏日題武功姚主簿》,賈島有《寄武功姚主簿》。元和十四年(819)後,任富平、萬年尉,賈島有《酬姚少府》、《宿姚少府北齋》,朱慶餘有《宿萬年姚少府宅》。寶應中,除監察禦史、殿中禦史,馬戴有《雒中寒夜姚侍禦宅懷賈島》、《集宿姚殿中宅》。又遷戶部員外郎,馬戴有《山中寄姚員外》。再出任金州刺史,姚合有《題金州西園九首》,方幹有《送姚員外赴金州》。岑仲勉於《(全唐詩)劄記》裏,亦舉出喻鳧有《送賈島往金州謁姚員外》,馬戴有《寄金州姚使君員外》,項斯有《贈金州姚合使君》等。《唐詩紀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①(①《唐詩紀事》:“出荊、杭二州刺史。”《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五一“姚少監詩集提要”載:“出為荊、杭二州刺史。”)誤作荊州。後任刑、戶二部郎中,周賀有《寄姚合郎中》,馬戴有《酬刑部姚郎中》。再出任杭州刺史,劉得仁有《送姚合郎中任杭州》,方幹有《上杭州姚郎中》。又官諫議大夫、給事中,劉得仁有《寄姚諫議》、《上姚諫議》(其中有“聖代生才子,明庭有諫臣”句)兩詩,元至元刊本《極玄集》下署“唐諫議大夫姚合選”。開成四年(839),曆陝虢觀察使,周賀有《上陝府姚中臣》,《舊唐書》本傳有載。關於姚合的卒年有幾種說法。《郡齋讀書誌》載“開成末,終秘書監”,認為姚合卒於開成末(840);吳企明《唐音質疑錄》以為姚合卒於大中年間,這都是不對的。據蘇絳《賈公墓誌》載:會昌癸亥,賈島卒,姚合有《哭賈島》兩首。癸亥是會昌三年(843)。會昌也隻有六年,姚合集中有穆宗、文宗挽詞,而沒有武宗挽詞,可能卒於會昌六年(846)三月武宗死後不久。
姚合今存詩五百餘首,版本甚多。萬曼《唐集敘錄》載:“《姚合集》,《崇文總目》著錄僅一卷。《新唐書?藝文誌》和《郡齋讀書誌》俱題《姚合集》十卷。”據毛晉的跋所雲,宋代題《姚少監集》者,浙本;題《姚合詩集》者,川本;後《四部叢刊》據毛晉汲古閣影印本,編為十卷,欽定《全唐詩》分為七卷。劉衍先生“參互校勘,蒐補缺遺”,著《姚合詩集校考》,厘為十卷,另附集外詩與偽詩小考,本文即以此本為據。
二
姚合的詩,內容比較貧乏,題材狹窄,多為送別、遊曆遣懷,所寫不出自然景物、寺觀亭台或個人的不平之氣。
姚合的詩集中,與朋友的唱和之作占了絕大部分。有送友人奔赴邊疆戰場的,如卷首《送狄尚書鎮太原》:“防秋嫌壘近,人塞必身先。中外恩重疊,科名歲接聯。”《送田使君赴蔡州》:“路遙嘶白馬,林斷出紅旌。功業今應立,淮西有勁兵。”從中可見姚合關心國家大事,祈求國泰民安,而自己身為小吏,“濫得進士名,才用苦不長”、“不慣把刀槍”①(①《從軍行》。),且本性拙直,隻能把建功立業、平定邊賊的重任托於友人。他把建立功勳看得比做官還重,如《送任畹評事赴沂海》:“丈夫貴功勳,不貴爵祿饒。仰眠作書生,衣食何由銷”、“孟堅勒燕然,豈獨在漢朝”。也有為自己不能從軍而深感遺憾的詩句,如“從軍不出門,豈異病在床”。②(②《從軍行》。)
姚合與賈島同年生,詩風相近,世稱“姚賈”,二人極友善。姚合寫給賈島的詩有十多首,大部分是向知己訴說衷腸的,如《送賈島及鍾渾》:
日日攻詩亦自強,年年供應在名場。
春風驛路歸何處,紫閣山邊是草堂。
他毫不保留地向友人袒露自己身在魏闕、心在江湖的心跡。《別賈島》:“野客狂無過,詩仙瘦始真。秋風千裏去,誰與我相親。”疏狂的個性、苦吟的詩歌,誰能理解?在此,姚合似有“若有知音見賞,不辭遍唱陽春”之意,又有“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悵惘。《洛下夜會寄賈島》:“懷君難就寢,燭滅複星沉。”因為感到分外的孤獨,才如此強烈地懷念知己,渴望友人的理解、支持與寬慰。賈島卒於會昌三年(843),姚合有《哭賈島》兩首,其一雲:
白日西邊沒,滄波東去流。名雖千古在,身已一生休。
豈料文章遠,那知瑞草秋。曾聞有書劍,應是別人收。
作者對賈島的身世懷有深切的同情。“賈島初為浮屠,名無本,島為詩自傷,韓愈憐之,因教其為文,遂去浮屠,舉進士。”①(①《詩人玉屑》卷十五。)同時,姚合對賈島作了很高的評價。從詩中可見,賈島在姚合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姚合還善於抒寫不得誌的下層官吏的不平之氣。《武功縣中作三十首》,就因為寫得出色,被稱為“武功體”。如其三:“做官如馬足,隻是在泥土”;其十二:“官卑食肉僎,才短字人非”;其十四:“作吏荒城裏,窮愁欲不勝”,都是寫做官不得意。“漢有馮唐唐有我,老為郎吏更何人”,②(②《偶然書懷》。)英雄無用武之地,頗有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感慨。李唐王朝自安史之亂後,一蹶不振,宦官專權,藩鎮割據,知識分子仕進艱難,考中之後也隻能做個小官或依人幕府,往往不得誌。《寄楊茂卿校書》:“府草眾所棄,猶能化為螢。豈我愚暗身,終久不發明。”自傷之情溢於言表。又如《送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