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珍貴人搬去坤寧宮後,日子過得很是辛苦,不僅見不得載承的麵兒,還需親自伺候端慈太後衣食,跟個普通的宮女沒有半分差別,加之緗夫人已然去了,珍蓉越發覺得活著沒有半點意思。
寒冬臘月之際,珍蓉不甚染上了風寒,搖春幾次去請太醫都被太後宮裏的人攔下了,這一日清晨,宮中下了一層厚厚的雪,銀裝素裹很是雅致,卻也冷的刺骨。一大早,皇後便來坤寧宮給太後請安,她穿著掐金挖雲紅香小靴,罩著一件大紅羽縐麵白狐狸皮鶴氅,係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上罩了雪帽,幾個宮人支著青綢油傘隨侍左右。再看珍蓉,卻還是家常的舊衣,薄薄的秋夾襖被冷風吹出了個形狀,更顯單薄。
珍蓉遠遠看見了皇後的影子,福了福身子行了請安禮,皇後一麵握著精巧雅致,爐蓋上的精雕細刻的暖手爐,一麵冷冷的瞧著珍蓉,“起來吧,這大雪天的跪著做什麼?不明事理的還道是本宮苛責了你呢。珍貴人這些日子越發的清秀了,想還是太後娘娘手段好,把人調教的跟個水蔥兒似的,皇上見了必是憐愛,隻是聽說開了春兒又有新姐妹進宮服侍了,珍貴人膝下沒個一子半女的,如今又幽居坤寧宮,深居簡出,不知何時才是出頭之日呢。”皇後對珍蓉好一頓譏笑,仍嫌不過癮,立於身側的宮女小聲道,“娘娘,太後娘娘此時想必也起身了,娘娘快別在這兒凍著了,仔細凍壞了身子更是犯不上。”皇後上下打量著珍蓉,“珍貴人好生珍重,改日本宮再來跟珍貴人敘敘舊情。”
珍蓉看著地上那一串腳印,心裏更覺得淒苦,算算時辰也該打水清洗太後娘娘的衣物了,冰冷的井水刺激著珍蓉手上的每一根神經,像針紮似的疼,這一會子功夫已經通紅起來。珍蓉站起身來,看著這深不見底的井水,泛著清澈淩烈的寒光,隻覺得身上忽冷忽熱,頭也暈暈的,恍惚間竟聽到了緗夫人的聲音,“我的兒……快別受這些個苦楚了,來娘親這兒吧……”珍蓉眼前越發的恍惚,嘴角卻揚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嘴裏喃喃的喊著,“娘親……娘親。”珍蓉的一隻腳邁進了井口,她雙手撫摸著冰涼的雪水,縱身一躍,沒進了井水之中。
冰冷的水浸透了衣衫,順著毛孔沁入骨髓,此時,珍蓉清醒了過來,眼前緗夫人和載承的樣子交替出現,活像走馬燈似的。珍蓉用力拽下腰間的香囊,用盡全身力氣拋出了井口。幾縷青絲本還倔強的掙紮著,最終,也緩緩隨著珍蓉的身子沉到了井下。
雪越下越大,幾枝紅梅開的胭脂似的,別提多豔麗了。
直到次日,珍蓉的死訊才傳到了載承耳中,載承聽了忽的出了一頭熱汗,滿臉紫脹,身邊的太監嚇了一跳,忙遞了一杯熱茶送到載承口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緩過了點勁兒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湧了出來,“你們到底逼死了朕的珍蓉,朕的珍蓉呐……”
他他拉氏·珍蓉追封為珍貴妃,匆匆下了葬。載承握著珍蓉留下的香囊,失了魂般遊離在長春宮內,珍蓉的相片早已被端慈太後燒的一張不剩,唯有玉梳上還殘留了幾縷發絲,載承視若珍寶,用手帕包了起來藏於懷中。
他躺在玉枕上,仿佛還能嗅到珍蓉的發香,還能聽到她嬌嗔著說道,“皇上,陪臣妾踢毽子吧。”……載承輕撫著冰涼的寢褥,心中更冷了幾分,淚水順著鬢角滴落在床榻上,珍蓉,下一世朕願舍棄這萬裏江山,舍棄這至高無上的龍椅,朕,隻願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過著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你若天上有靈,切記莫喝那一碗孟婆湯,莫讓朕來世尋不到你……
木槿花開了一遍又一遍,隻是這花下再不見那隨風而舞的佳人,再不聞那銀鈴般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