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群混蛋,把帝俊的魂魄還回來!”少女咬著牙,雙拳攥得緊緊的,指甲陷進肉裏,微微的刺痛支撐著麻木的身子不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倒下。
一身瓖金線的華麗衣裳早已被箭矢法術劃得殘破不堪,殷紅的血汙順著眼角流下,淌了一地都是。地上的花草無福受澤,焉巴巴地被灌成了黑色的一小團。
清脆的嗓音裏,夾雜著不甘,怨恨,還有與那麵容不符的滄桑無力。
“哼,上古神坻。”一群身著暗色衣裳的“神仙”將少女圍在角落。為首的男神仙不屑地把玩著捏在手心的金色魂魄道:“不過還是個乳臭味幹的小丫頭罷了。”
哪知麵前一道急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來,眾仙急忙躲避。
“嘁,還有力氣放天雷!”那男仙一口唾道。忽然驚了一身虛汗,手中空空如也,天帝的魂魄被……
遠方傳來譏誚的聲音:“墮入魔道便算了,你竟然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要下此毒手。哼,小丫頭?論輩分來看你還該叫我一聲祖宗!”
她竟然使了個障眼術逃了!
“給我追,誅殺滅魂,讓她灰飛煙滅。”那個男子眼裏閃著淩厲的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一群衝上天宇的墮仙騰著黑雲殺過去。
她迎著風飛快向前衝著,拚了全身力氣,抱緊了懷中僅有餘溫的金色魂魄。刺骨的風如利刃般刺得雙頰生疼,眼裏已是模糊不清,看不明周遭景色,覺得眼旁的空氣有些濕潤。
克製著,克製著不然水澤染了雙臉。
——繇姬,你不能哭,就算姐姐不在了,你也不能哭。
“瀾滄,你是個騙子!”
最終,還是讓那兩串晶瑩的淚珠滑落,隨風向後飛去。
什麼共煮青梅酒一壺,共彈輕響琴一曲?根本就不作數了吧,騙人的,都是騙人的。她居然,整整瞞了自己三萬年!
為何非要讓她背負著上古神坻的擔子?她不過才三萬歲罷了。話是潛力再如何強大,也做不到一人敵百手。
頓下腳步,望向四麵八方朝她湧來的神仙。
向後一退,抵住了一座冰冷的牆麵。轉身一望,眼中盡是飄渺的濃霧,白得沒有一絲雜質。
這裏是天池。
天池之上,為玉清聖境九重天,天池之下,為浮華滿朝的人世凡間。
跳下去,或是重生,或是……永世不得超生。
封了今生今世的記憶,閉了上萬年的修為。
最後的一點尊嚴,作為上古神坻的尊嚴,還能支撐自己多久呢?
“把帝俊的魂魄交與我,我便保你一具完整的仙身。”那個與天帝麵容七分相似的男人陰冷道。
“嗬,帝俊的仙身已是殘破不堪,你要這魂魄作甚?”她眯著眼,袖若流雲。“莫不是這裏麵,藏了最後一件神物鳳凰琴?”她的手指驀然收緊,手心的魂魄如奄奄一息的火焰一般,做著最後的掙紮跳動。
“你!”那男人向前一步,眉宇間一絲隱匿得極好的慌亂一閃而過。
很好,果不其然。
她安心地垂下了手,隱去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他終是沒有來啊……那樣,也好。
那場冷戰,怕是再也沒有破冰的機會了。
——繇姬,等你長大了,我娶你做我的天後。
那句話,就當做是他的玩笑話吧。她在心裏默念道,玄殤,我已對你沒有別的奢望了。我負了她,也負了你。或許以後你見到的繇姬,就不再是原來的繇姬了。
那麼,忘了我。
“三百年。”三百年後,我定會重駐天闕,踏平你們魔族。
說罷,毫不留戀地轉身,衣袂羅裙如她無聲的淚水在飛舞。末了一躍跳下天池。
遠處急速趕來的白衣少年眼中風起雲湧,深不見底的黑眸中,閃耀著瀕臨崩潰的神色。
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轉身,怒目而視他的“親叔叔”。
“你以為區區一捆仙索就能鎖住我嗎,帝夕,我還真得負了你的厚望。”他淡然道,“帝夕,我沒有你這樣的叔叔。”
說罷向後一仰,一如一隻斷翅的大鳥,隨她而去。
“玄殤,你要做什麼!”
“使不得,跳了下去仙力封失,你這幾萬年就全玩完了!”
帝夕在身後懊悔地喚著什麼,他聽不見。
——繇姬!
是誰在喊?她睫毛輕顫,發間流蘇輕撫雙臉。
大祈元年四月,天有異象,二星隕落。
民間四月雪三日不停,是為天道異數,萬法歸宗,其奇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