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洋借口上廁所去前台結賬，一回頭卻發現路子明拎著他的外套站在身後不遠處，上前幾步接過來穿上往外走。
“沒別的意思，”嶽洋說，“不能總是你請我吃飯，我過意不去。”
路子明笑了：“這麼替我省錢，不如你來追我？”
嶽洋的脾氣已經被他連續不斷地調侃磨平，歎口氣說：“你還是早點走回正路，集中精力找工作。”
無論他加班到什麼時候，一出門肯定看到路子明等在那裏，就算正點下班也是如此。路子明的身高長相都過於顯眼，再怎麼低調也惹人注目，幹脆向嶽洋的同事派發上一家公司的名片，自稱有事相求的業務員。十幾天下來，就連嶽洋的頂頭上司都好奇地過問他到底能從嶽洋身上撈到什麼油水。
嶽洋隻好打官腔說這是地產商被糾纏得不耐煩了甩給我處理，就讓他等在那吧。
“不如這樣，”路子明沉吟片刻，道，“以後你每天在公司等我下班接你，免得我天天早退。你既然是一，就別讓小零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你該愛護我。”
“你跟誰學的一和零這種說法？”嶽洋哭笑不得，“什麼時候找到的工作？什麼崗位？感覺怎麼樣？”
正伸直胳膊攔車的路子明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辭職沒幾天就找到了，公司崗位保密，感覺還行，如果某人不逼我早退就更好了。”
“關我屁事。”
嶽洋真的沒法理解路子明，就算他是雙性戀也已經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他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小老板變成現在這樣的落魄境地，所要挽回的東西太多，根本輪不到愛情，就算輪到了也沒必要在男人身上耗費時間。他本能地再次考慮自己對路子明是否有其他利用價值，又或者隻是追求一種新鮮感。
嶽洋想到高三那年的秋天，兩人並排躺在黃綠相間的足球場上，路子明說這個世界太無聊，應該來點意外調劑調劑。
“路子明，”嶽洋說，“我真的玩不起。”
路子明還是執著地舉著胳膊，並不回頭看他：“你看我現在的情況，像是玩得起的人嗎？”
一年前，他所謂的成功失敗了，他的家庭瓦解了，之後在電業局的幾個月裏，他從當下的一秒鍾就可以看到往後的幾十年，他才二十六歲，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直到辭職，直到他選擇了這個城市，路子明也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隻是自負地拒絕了周仁的人情，打算從底層開始玩白手起家的遊戲。
嶽洋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他之所以聯係嶽洋，正是為了利用他的關係網絡，但事情卻在他闖入嶽洋的生活之後迅速脫離控製。他無法對嶽洋糟糕的生活視而不見，他的動作總比大腦快一步，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再用“情不自禁”來充當親近他的借口。
他現在是於會長在Q市的分公司經理，地位要比業務員高得多，但他從小高周仁一等，現在卻屈居人下受他恩惠，這人情實在讓他抬不起頭來。
路子明不打算把這些事告訴嶽洋，既然是心甘情願，又何必拿來裝可憐，當作挾持感情的工具。
兩人再沒有更多交談，路子明一直把嶽洋送到樓上，說一聲“明天見”轉身離開。
嶽洋關了門，倚在旁邊點起一支煙，門外也響起輕微的點火聲。
他早晨等電梯時無意間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超市購物單，這才注意到旁邊垃圾桶上的熄煙盆裏滿是煙蒂，絕大部分是路子明抽慣了的牌子，接連幾天早晨都是如此。
嶽洋走進客廳，把一口沒抽的煙搭在煙灰缸邊緣等它自然燒完，按在玻璃底上熄滅並擦淨焦黑色汙漬，起身走向玄關開門走出去。
他拐過門廊牆角，電梯旁邊站著的路子明也剛抽完第一根，叼著尚未點燃的香煙愣了一下。電梯的下行按鈕還是暗的，他的確沒打算走。
“嚇我一跳。”路子明迅速調整表情，露出笑容，“怎麼？已經跟我有心電感應了？”
嶽洋幹笑一聲，側身讓路：“進屋聊聊？”
路子明的理智不夠強大，終究沒用“引狼入室”作為拒絕的理由，猶豫幾秒跟他進門。
暖氣已經停了，空調也沒開，嶽洋的這套房子一個人住確實太大了。
路子明的眼睛從嶽洋的眼睛滑到鼻尖和嘴唇，接過遞來的熱水喝下一口：“聊什麼？”
目光相觸的那一秒，嶽洋想起高三時無數次四目相對，那時最大的絕望隻是路子明永遠不會喜歡自己，而絕望中卻還包藏著最後一絲期許，期許他經由一次次親吻產生眷戀，甚至更加卑微地期許他在親吻女人時偶爾想起自己，這就足夠了。
“你一般幾點走？”
“十一點。”路子明自知被識破，再狡辯也沒有意義，幹脆坦白承認了。
“等什麼呢？”
路子明把水杯遞到嘴邊，猶豫了一下又移開，彎腰放在茶幾上：“不知道，也許是鍾領。”
一切變故都是從鍾領的出現開始的，路子明忘不了嶽洋聽到鍾領這個名字的反應，他不想知道兩人之間的瓜葛，他守在這裏隻是為了讓嶽洋免於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