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為了改天條，將三界眾生設計於鼓掌之中的楊戩，在發現自己竟被自己的前世如此算計，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走到陰池邊將小豹子放在地上，楊戩靜默地看著陰池，雙眸悠悠，如水渙渙。
“這裏倒有些像金典閣的黑暗，”楊戩伸手，像要去劃弄那陰池水，“可惜沒有還虛燈……”
“我現在連還虛燈怕也點不了……”萬俟隳恢複正身，苦笑一聲，低低地道，“我現在，隻要你一句話……”
楊戩薄涼地問，“什麼話？
“你，要我死，還是要我活？”
空蕩的陰池上，幹冷的回音疊疊聲聲。
要我死，還是要我活？
要我死，還是要我活？
………………
楊戩靜默。
萬俟隳轉換靈元失敗，反噬的魔氣足以讓他死一萬次，更別提他胸前，瑤姬準備了千百年的一劍…………
不管楊戩選擇什麼，萬俟隳都是將死之身。
現在，隻要楊戩動動嘴，說一句“要你活著”，就可以讓這個靈魂安然消逝…………
楊戩對萬俟隳，並非無情啊…………
隻要一句，要你活著。
萬俟隳隻要這，最後一句…………
戰神楊戩，能否也“人之常情”一次………………
“我……”
楊戩偏過頭，目光冷凝，字字清晰地吐出冰封的話語。
“要，你，死。”
你墮入魔道，為了三界眾生，我必殺你！
你恢複神體，為了三界眾生，我必殺你！
我，要，你，死！
萬俟隳的身體連晃都沒晃，似乎不管從楊戩口中說出怎樣話，都無法再影響他分毫。
“果然如此…………”萬俟隳平靜地挑了挑眉毛，“你放心，你要萬俟隳死，萬俟隳便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上。”
陰池如彙集了所有仇恨、失望、死亡的罪惡之潭，諷刺般地橫亙在兩人麵前。
“小戩兒呀……”萬俟隳歎息般念了一聲，“我……隻能被你殺一次…………”
移動腳步，萬俟隳一步一步，踏入陰池之中。
陰寒的墨液安靜地吞噬著他的身體，萬俟隳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痛楚，竟淺淺地笑了起來。
楊戩不言，不動，凝固一般望著萬俟隳被陰池點點吞噬，直到，萬俟隳連同他的笑一起消失。
他留給楊戩最後一句話————“楊戩，你要記住，萬俟隳是為你所殺。”
萬俟隳是為你所殺！
萬俟隳因楊戩而存在，最後，也要死在楊戩手裏。
仿佛過了一萬年，楊戩平靜的呼吸突然滯了滯，身體早已僵硬了…………
“死了？”
幹裂的詞語碰上濕冷的岩壁，撞開，在空寂的陰池上飄散。
死了……
死了……
死了……
萬俟隳，那個曾經驕傲地笑著說自己無所不能的男子，死了。
驟然，楊戩倚靠著岩壁的身子像被剪了線的木偶，僵挺著塌下。
滿嘴腥微，喉嚨如被撕開，楊戩猛烈的咳嗽起來，指甲在手心裏摳出血肉。
[劫之表居然被劫之裏所殺，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下麵會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了]
楊戩修長的手指抹去嘴角的血絲，“死都死了，還能怎樣。”
燼歌少見地遲疑了一會，[……他……萬俟隳真的是用生命愛你的…………]
楊戩仰躺在地上，全不在乎舉止了，低低地道，“我累了，什麼也不想思考了…………”
每次強迫著自己完成不得不做的事之後，積累的疲倦感都會頓時淹沒了自己。
但這次，卻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累得心和身都仿佛坍塌、破碎一般…………
累得，簡直不想記得……自己是楊戩…………
眼前漸漸發黑，楊戩無意識地擦著嘴中湧出的血，模模糊糊地想起金典閣……想起還虛燈…………
那時，他自虐般地金典閣裏修習法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足以維持還虛燈的法力…………
他倦極了，不知有多少次昏厥過去…………
然後，在某次醒來後，滿目光亮，有低沉好聽的聲音說…………
“你的性子，完全是慢性自殺。”
倦怠的眼皮終於合上，就連那綿長的羽睫也止了顫動，楊戩終於陷入完全的黑暗。
他還不知道萬俟隳隱藏在話語後的真義。
即使懂得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因為萬俟隳已經死了。
萬俟隳心道：一個冷硬到如此殘酷對待自己的神，除非將他的冷硬打碎了，否則，他是無法愛任何人的…………
第十七章曲終胡越身完
子虛何冥冥第一部，完結
第一部尾聲/第二部序
“…………也太大膽了，能留條命真是謝天謝地了！唉，他也該吃點教訓了……”
清越的男聲低笑，“廣成子師兄，你這話可別給玉鼎師兄聽到了。”
“誒？！小師弟你可別告訴他！他的寶貝徒弟傷了，他這些天跟便秘似的，逮誰揍誰！我可不想惹他！”
輕撫床上人的發，“三代裏，戩最為出眾，玉鼎師兄多疼疼也是正常。”
“我說，小師弟啊，疼成這樣才出事勒！你看玉鼎把他慣得，居然趕偷偷去探碧遊宮，他當那是玉泉山後山啊？！”
“是啊是啊，要不是廣成子師兄挺身而出，戩可就不止被通天教主打一掌那麼簡單了，廣成子師兄真是英勇不凡。”
“嘿嘿，嘿嘿，那是當然…………我去子牙那討論破陣的事了，你先看著他吧。”
靜了一陣，楊戩呼吸微亂，緩緩睜開了眼。
一張陌生的俊美麵孔印入楊戩眼簾，溫柔的微笑，“醒了，傷還痛嗎？”
廣成子師伯稱乎為‘小師弟’的人…………闡教裏有這樣的人嗎？！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第一部尾聲/第二部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