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五虎和寨中弟兄,都回村過年,薑村無鬼子幹擾,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片祥和氣氛。三少直奔薑家,正見五虎薑信和幾個侄兒在大門外燃放鞭炮,突見瑞斌來訪,吃了一驚,以為家中出了什麼事,問道:“三哥這時怎麼來家?”三少道:“快帶我去見四哥!”薑信見瑞斌急急火火的樣子,也不多問,便帶他去了正房。四虎和三個兄長,都在正房陪老太爺太太說話,見瑞斌到來也都驚奇。瑞斌問候太爺夫人,便對四虎道:“軍情緊急,城中的鬼子發兵去襲擊飛龍寨!”四虎道:“此話當真?”三少道:“我親眼看見十來輛滿載鬼子的汽車出城,向西北方向開去。”三虎薑禮道:“也許是鬼子調防。”薑智道:“調防是正常軍事活動,不會夜裏進行,且城門立刻戒嚴,就是防止城內情報人員通風報信。定是清剿的軍事行動。”三虎道:“再去攻打哈達街,仍用圍魏救趙之計。”四虎道:“諸葛亮的空城計隻能用一回,我們再用圍魏救趙之計,去攻打城池,鬼子必有防備,也不會將攻寨的軍隊調回。”三少道:“鬼子汽車運兵,估計此時已開戰,晚了飛龍寨危險了。如何打算,需快做決斷。”四虎道:“集合本寨騎兵隊,速去救援飛龍寨!”大虎二虎在家負責村寨防務,三虎四虎五虎帶五十餘人的騎兵,在三少帶領下直奔飛龍寨,因二百餘裏的路程,到得目的地,已是午夜過後,為時已晚,更沒想到有叛軍作內應,飛龍寨已破,隻好率兵解圍。
飛龍寨弟兄在薑家村騎兵的救援下,突出重圍,一氣跑了幾十裏,方才停下歇息,海清對薑家三兄弟道:“感謝薑家兄弟救我飛龍寨於危難,不然我難免全軍覆沒。”五虎道:“要不是瑞斌三哥報信及時,我們不會料到鬼子趁年夜襲擊飛龍寨。”四虎道:“我薑家寨和飛龍寨南北呼應,唇齒相依,飛龍寨有失,唇亡齒寒,救援理所應當,感謝就見外了。”三虎道:“飛龍寨已破,江老弟今後如何打算?”海清道:“崔匪叛變,山寨又經此戰,傷亡慘重,隻餘不足二百兵力,不足以與日寇抗衡,隻能暫避鋒芒,移師北部旗縣。隻是大當家現在日寇手中,生死未卜,棄之不顧,實為不義。”四虎道:“數九隆冬,去哪裏都無容身之處,江兄如不嫌棄,可到我山寨暫住,等到春暖花開,再做道理。且離街較近,也可打探丁大當家的消息,或可伺機解救。”江海清請鄭二當家做決定。鄭二當家道:“隻能叨擾薑家兄弟了。”於是要移兵薑家寨。三少道:“過年我不見了蹤影,家中定然惦記,我就此別過,也有條件打探丁大當家消息。”四虎道:“最好。”海清道:“三弟費心。”四虎見飛龍寨弟兄背著許多傷員,便叫薑家寨的弟兄倒出馬匹,給傷員騎坐。又見赫鎮山背著白士傑的屍體,歎道:“兄弟情深真是難得,便把自己的馬匹讓赫鎮山騎。赫鎮山一直將白士傑運到薑家寨,擇一墓地安葬立碑,飛龍寨弟兄送葬祭奠。
安部小泉派兵襲剿飛龍寨,在司令部等候,坐臥不寧。半夜時分,忽聽有汽車聲傳來,安部道:“如此之快就攻陷了飛龍寨,崔景會這內應起了重要作用。”小泉細聽片刻道:“不對,怎麼隻有一輛汽車?定是有什麼變故。”安部道:“快出去看看。”二人剛要出司令部,一伍長撞進門來,安部斥道:“為什麼不喊報告,規矩的不懂!”那伍長剛要退出報告再進來,小泉道:“快說,出了什麼事!”伍長報道:“西村大隊長負傷,正在醫院救治。”安部道:“為何負傷,傷得怎樣?”伍長道:“我們襲擊山寨,遭到土匪的頑強抵抗,我軍傷亡慘重。但在我軍的猛烈攻擊下,山寨被破,土匪逃入地道口埋下炸藥,又有幾十名士兵身亡,西村君左目受傷。”安部罵道:“崔匪這個混蛋,難道反水?”伍長道:“並沒反水,隻是內應不力。”小泉道:“後來如何?”伍長道:“西村委托龜田、橋下二君指揮戰鬥,正在追擊殘匪。情況如何,我奉命遣送傷員,不得而知。”
本以為有崔部做內應,馬到成功,所以連報務員也沒帶,信息不通,安部、小泉時刻掛念戰況進展,一宿沒睡,第二天上午九點左右,才聽到汽車馬達聲,安部、小泉趕緊出門迎接。隻見車上下來四五百人,再一細看,卻是兵匪各半,另兩車中,都是屍體,已知戰況。兩名侍衛抬著龜田,後麵跟著橋下美子,還有幾名匪兵,來到安部、小泉麵前。龜田在侍衛攙扶著下了擔架,報告道:“飛龍寨匪巢蕩平,匪首丁閻王被擒,部分殘匪逃脫。我部傷亡慘重。請將軍治我指揮不力之罪。”安部道:“龜田君臨陣受命,蕩平匪巢,活捉匪首,功勞大大的,何罪之有?”
崔景會見安部說是龜田活捉了丁閻王,生怕龜田搶了自己的功勞,趕緊上前道:“崔景會挾匪首丁閻王並率本部來降。”誘捕崔景會且使其投降,皆橋下美子一人所為,安部並沒見過其人,他抬頭看去,隻見崔躬腰曲背,葫蘆腦袋上小下大,滿臉灰黃,鷹鼻鷂眼,兩道劍眉,蛤蟆嘴裏露出滿口黃牙,滿臉奸相。安部雖不是相麵大師,可也對崔心存戒備,可嘴上卻道:“崔桑深明大義,棄暗投明,又捉賊首有功,定當嘉獎。”崔景會忙道:“應當,應當。”也不知是說投降應當,還是受獎應當,眾人並不理會。兩土匪將丁閻王推到安部麵前,安部見丁閻王赤紅臉,落腮胡,大眼睛,大鼻頭,大嘴巴,大耳朵,再加上大個頭,即便不像傳說中的三頭六臂,倒也似廟中的煞神,雖然五花大綁,又麵對荷槍實彈凶神惡煞的鬼子兵,卻昂首挺胸毫無懼色。安部道:“丁先生是一方豪傑,是皇軍請來的貴客,怎可如此失禮,快快鬆綁!”崔景會見安部對丁閻王如此客氣,趕緊上前親解綁繩,丁閻王喝道:“滾開!狗爪子髒了我的衣服!”聲若宏鍾,嚇得崔景會連退三步。橋下持刀割斷綁繩,道:“丁先生請坐。”丁閻王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坐旁邊的椅子上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安部道:“請丁桑來,就是想請你與我大日本皇軍合作,聘你為皇協軍司令,共建大東亞共存共榮之王道樂土。”丁閻王冷笑道:“王道樂土?你們日本鬼子侵占我國土,奴役我子民,**燒殺,置我百姓於水深火熱,哪來的王道?何來的樂土?讓我與你們合作,就是助紂為虐,與**為伍,我丁二秀寧死不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妄費心機!”“八嘎!”憲兵小隊長山口一男拔刀架在丁閻王的脖子上叫道:“汙蔑我大日本皇軍,死了死了的!”丁閻王麵無懼色,橫眉冷對。“放肆!怎可對貴客動粗!”安部道,“丁桑氣節,令在下佩服,一時轉不過彎來,情理之中,容你再考慮,送丁桑去招待室,好好的伺候。”山口放下刀來,一揮手,兩荷槍實彈的鬼子,將丁閻王帶下去。
以夷製夷是日本鬼子的侵華方略之一,日寇在赤峰總兵力隻有一個旅團,分布到十幾個旗縣,上百個鄉鎮,兵力明顯不足,急需組建一支漢奸隊伍,所以安部想盡量規勸丁閻王投降。用什麼辦法找什麼人去勸他投降?崔景會雖與丁是結義兄弟,可崔背叛了他,丁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讓崔去勸,恐怕適得其反。他突然想到麻子張署長,於是派人去請。
張署張聽安部傳請,來到日軍司令部,安部道:“張桑維護市麵治安,辛苦,辛苦。”張署長道:“職責所在,何談辛苦,不知今日司令傳我有何指示?”安部道:“飛龍寨匪首丁閻王已落網,此人若能投降我大日本皇軍,其影響之大不可估量,張桑與丁匪打交道多年,熟知共喜悲好惡,可否去勸他歸順皇軍,為我所用?”張署長道:“警匪之間,向以刀兵相見,司令難道讓我用刑將其征服?”安部道:“不不不,張桑歸順皇軍,得到皇軍重用,可以現身說法去說服丁匪。”張署長道:“丁乃悍匪,野性未泯,恐怕不一定能如司令所願,我隻能去試試。”“有勞張桑,隻要丁匪能投降,金錢美女,高官厚祿,盡可答應。”安部許諾。
張署長到街上買了一隻全聚德的烤鴨,一隻德州扒雞,一壇二鍋頭。來到憲兵隊牢裏,問明丁閻王所在的牢房,看守開門,張署長進去。這是一間特牢,一張木床,床上的被褥幹幹淨淨,一桌一椅,桌上放著茶具,丁閻王並沒帶刑具,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開門來人,他並不理睬,“丁大當家好自在,這客房比聚義廳舒適多了。”張署長調侃了一句。丁閻王慢慢睜開眼,見門口進來一位身穿黑色警服的矮胖子,警服有些不合體,緊緊裹在肥胖的身上,前襟的衣扣隻扣著上邊兩個,白襯衣暴露在外,褲子前開門裂開,**也露出來,看不清麵目,因為渾身上下如同一根炭棒,說話時露出一口白牙,方知哪裏是嘴巴,近前細看,才見左耳前有個肉瘤,滿臉是坑,才看清是署長張麻子。
丁閻王坐起身來道:“來者想必是張署長吧?”張署長笑道:“賊眼珠子果然毒,在下正是張作彬。”丁閻王笑道:“滿臉大天(一張天九牌),一見便知。你提酒菜前來,是要陪我喝斷頭酒吧?”張署長道:“喝斷頭酒尚需時日,我老張今天來是和你喝見麵酒。你我鬥了多年,今日又見,總得管你丁閻王一頓接風酒。”丁閻王大笑道:“你我警匪,勢如貓鼠,今天拿酒菜來甜和我,分明是貓哭耗子。是不是鬼子讓你來勸我投降?”張署長道:“賊腦瓜子也算好使,鬼子是叫我前來勸降。降了鬼子可以榮華富貴,不降就是死路一條,丁大當家何樂而不為?”丁閻王笑一聲道:“大丈夫何懼一死,我丁閻王作惡多端,早就死有餘辜。如果因為匪而死,會遺臭萬年,而今為抗擊倭寇,死在鬼子刀下,洗刷了我過去的罪名,是我之幸。我倒勸你張麻子,別再為鬼子幹這漢奸差事,不然的話。你死倒是罪有應得,連你那祖宗八代都會訂在恥辱柱上!”張署長大笑道:“喲嗬,**死到臨頭,不求自保,倒來反勸我老張,有種!在下明知丁兄是條漢子,決不會投降,明知不可為而為,是敬丁兄知榮辱,守氣節,覺得就這樣死在鬼子的刀下可惜。”丁閻王道:“你要我何為?”張署長道:“越獄!”丁閻王道:“越獄需要外援,我的部下降的降死得死,其它人誰肯舍命救我一個作惡多端的匪首?”張署長將桌椅挪到床前,將酒菜擺開,倒上兩杯酒,道:“你我鬥了多年,先喝一杯和好酒再說。”於是舉起酒杯,丁閻王也不客氣,二人一飲而盡,張署長悄聲道:“據我所知,你的部下有個姓江的小子,不僅率眾逃脫,而且消滅了不少鬼子。”丁閻王急問道:“此話當真?!”張署長道:“千真萬確。”丁閻王雙手合十閉目念道:“阿彌陀佛,天不滅我飛龍寨!”張署長道:“雖然逃脫,可所剩不到二百人。我可以聯係他們,與我警署裏應外合,救你越獄。”丁閻王道:“萬萬使不得!以百餘人殘兵,對十倍於己的鬼子,劫獄是虎口拔牙,以卵擊石。螻蟻尚且惜命,我也想活,可決不能因我一人求活而犧牲我弟兄們的性命!隻要我江兄弟還在,定能重振飛龍寨,為我報仇,我死不足惜。況且,怎能因我之故,連累了張兄警署弟兄?萬萬使不得!”張署長道:“實話對你說,我做這漢奸署長決非本意,是馬漢征遊說‘此位如讓他人,會助紂為虐,而我等當此差事,倒可暗中保護百姓’,我才當了這漢奸署長,今眼見你被殺,我等坐視不管,豈不有違初衷!”丁閻王道:“張兄的好意我領了,如有來世,我再定投到張兄署下,共同保境安民。今生隻能一死,以我之死,喚起民眾抗日,吾願足矣。我意已決,隻求張兄告訴我的弟兄,千萬不要救我,留得青山在,日後有柴燒。來來來咱兄弟二人喝個一醉方休。”張署長歎道:“丁兄真豪傑也!”二人推杯換盞,一壇酒見底,雞鴨隻剩了骨頭,方散。
第二日,張署長來見安部,安部問道:“張桑勸降可有收獲?”張署長道:“這悍匪酒菜照吃,卻油鹽不進,白搭了我一頓酒菜,無功而返。”龜田道:“如此死硬份子,勸降是白費口舌,其黨徒還在,夜長夢多,明日就斬首示眾,以絕後患!”橋下道:“不妨讓我去試試?”龜田道:“丁匪不同崔匪,去也無用。”安部道:“丁閻王是隻虎,崔景會是條狗,為爭取丁為我用,橋下君倒可一試。”
當晚,橋下美子換了一身和服,又著意打扮了一番,著人買了好酒好菜。親自提了來到囚室,門開處,丁閻王見一日本女人走進來,隻見她身材苗條,相貌俊美,媚態萬千。橋下將酒菜擺在桌上,鞠了一躬道:“向聞丁大當家是一方英雄豪傑,橋下非常敬慕,特備好酒好菜,前來拜見。”丁閻王道:“你就是那鬼子特高課的女特務?那天夜裏有麵之緣,卻沒今晚漂亮。”橋下笑道:“丁大當家誇獎了,不過這特務不好聽,應該叫特工。”丁大當家也笑道:“明白了,這女特工,就是有特殊功能的女人,專攻**男人所用。”橋下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們中國的呂布為貂嬋,殺了義父董卓,吳三桂為了陳圓圓,投降了清兵。”丁閻王道:“這麼說催命鬼那王八蛋就是上了你的套,叛變當了漢奸?”橋下道:“正是,不過,不是叛變,是棄暗投明。中國有句古語‘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大日本皇軍已占蒙滿地區,不需幾年整個中國乃至東亞都將歸我大日本版圖,丁大當家是英雄豪傑,當審時度勢,為皇軍所用。”丁閻王冷笑道:“中國也有句古語‘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你這美人計的下三濫手段,隻能征服像崔景會一樣斷了脊梁的賴皮狗,我勸你把酒菜留下,走人,別費口舌!”橋下曾用肉體征服過不少男人,沒想到這臭名昭著的土匪頭子卻有如此氣節,道:“可惜了!丁桑這樣的豪傑,不為皇軍所用,實在可惜!”說罷留下酒菜,出了牢房。
橋下彙報給安部,安部道:“小嘰君說得有理,征服支那領土易,征服人心難。貼出布告,農曆正月十五,將丁匪斬首正刑!”龜田道:“土匪餘孽未除,如此張揚,怕他們來劫法場。”安部道:“我有上千士兵,設下埋伏,正好一網打盡!”
瑞斌過年都沒回家,母親急得坐臥不寧。父親氣道:“這杆首一定和叫花子鬼混,回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母親記掛三兒,初一一大早,便叫瑞文、瑞武去找。瑞文到了舅家,九公道:“沒見瑞斌。”瑞武去了龍王廟,猴子道:“三少爺夜來隔過晌給我們送了些吃的就回家去了。”二人回報母親,母親又要派人去二爺等幾家找,父親道:“不許去找,他死到外麵,我倒省心!”三少騎馬回家,一路上想著如何編瞎話騙過家人可總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下午就來到家門外的樹林中,不敢進門,他要等天黑後悄悄進院,先睡足了覺,明天再去見父母。一日一夜的苦累奔波,他有點犯困,依在一棵樹下竟呼呼睡去。睡夢中突然聽到槍炮聲,他一下跳了起來。是哪裏打槍?再一細聽,原來是村中放鞭炮的聲音,五顏六色的煙花,在空中爆開。天已黑,便牽上小青馬,向家裏的側門奔去。大門虛掩著,他悄悄開門進院,到馬廄拴馬,小青馬見到母親大白,噅噅叫了起來。叫什麼叫,別驚動了家人!他拍了一下小青的頭,給他添上草。便想悄悄溜回臥室。
“站住!”一聲斷喝,將三少嚇了一哆嗦,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父親。他站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一支拐棍劈頭蓋臉向他打來,隻聽父親口中罵道:“你這孽子,過年都不知道回家!”三少頭上流下血來,他雖然頑劣,可也是個倔種,他一聲不吭,也不躲閃,任憑父親打罵。突然一個人插到中間,抓住拐棍道:“三弟的頭都被打破了,爹饒了他吧,三弟沒回家過年,定是事出有因。”四爺雖然嚴厲,可也不想讓兒子重傷,原以為打兩下瑞斌會喊叫逃跑,沒想到這倔種一動不動,也不求饒,父親的尊嚴使他不能停手,正好瑞文前來護駕,便順坡下驢,氣哼哼的道:“什麼原因,回客廳說清楚!”說罷自回客廳。瑞文見三弟血流如注,趕緊拉到自己臥房,大嫂忙找藥塗抹包紮,又替三弟洗了臉,換下弄髒的衣服。瑞文道:“讓你大嫂先給你弄口飯吃。”瑞斌道:“先去見爹。”
聽說三兒回來,母親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瑞斌一進門,便見頭上包了紗布,血汙漬透一片,驚道:“這是怎麼弄的,在外又打架來?是誰下手這麼狠,告訴我,去找他算賬!”瑞文看了父親一眼,沒敢說話,三少也不吭聲,母親道:“怎麼都啞巴啦?”父親對三少喝道:“還不跪下!說說你這兩日去哪鬼混來著!”三少在道上編的瞎話,早都忘到九霄雲外,隻好實說。母親聽了道:“小祖宗,你怎麼跟土匪勾搭上了?打起仗來,槍子不長眼,你不要命了?”說著雙手合十,念道:“都是菩薩保佑,讓我三兒平安回來。”四爺先還滿臉怒氣,聽了瑞斌的敘述,倒現出讚許之色,道:“總算幹了件正事,此事隻有咱家這幾人知道,不可外露。這是捅破天的大事,要讓鬼子漢奸知道,我們全家都要遭殃。快去吃飯吧!”三少跪地磕了兩個頭道:“瑞斌給父母拜個晚年。”母親道:“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孩子打成這樣,可憐我兒了。”說著掉起淚來。四爺下了狠手,瑞斌傷得不輕。
在家養了幾日,可是心急如焚,海清讓他打聽丁大當家的消息,卻因傷出不了門。初六一大早他便偷偷地出了門,騎上小青馬,直奔街裏。見警察和鬼子盤查甚嚴,便把馬寄在大車店,隻身進街。三少因打架鬥毆,常進局子,警察都認識他,所以也不盤問,可是在旁邊鬼子見他頭上裹著紗布,叫道:“負傷的逃匪,抓住他!”兩個鬼子立即上前扭住三少胳膊,就要押往憲兵隊。一警察見狀,忙上前解圍道:“他是劉府三少爺,怎麼會是逃匪,太君搞錯了。”鬼子叫道:“他頭上有傷!”警察道:“這小子經常打架鬥毆,受傷是常事。”鬼子道:“去憲兵隊審訊便知真假!”不容分說推著三少就走。剛走幾步,馬探長和兩警員迎麵走來,三少叫道:“馬叔叔救我!”馬探長見被抓竟是瑞斌,忙上前問道:“怎麼回事?”鬼子道:“疑是受傷逃匪,帶去憲兵隊審問。”馬探長道:“太君能否讓我看看他的傷?”鬼子道:“可以。”馬探長摘下三少的帽子,解開紗布驗看了傷口。道:“太君請看,這分明是棍棒擊傷,不是刀槍傷口。”鬼子看了看問三少道:“怎麼受的傷?”三少道:“不聽話,是我爹打的。”那鬼子搖搖頭道:“支那人真的缺修養,打兒子也下此狠手,開路!”於是放了瑞斌。馬探長見三少被打成這樣,還往街上跑,定是有事,便道:“揭開了紗布怕受風,我帶你去藥鋪上點藥。”三少正要找馬探長打探消息,便跟了去。
不待三少開口,馬探長便道:“丁閻王被俘,鬼子威逼利誘,皆不為所動,真是條漢子。鬼子黔驢技窮,隻好決定將其殺害。三少驚道:“丁大當家已經被鬼子殺了?”馬探長道:“決定正月十五那天行刑,布告已經貼出。”三少道:“尚有時日,我馬上去報告江大哥,設法劫獄營救。”馬探長道:“恐怕行不通。丁閻王被羈押在憲兵隊獄中,有一個中隊的鬼子把守,城中有一個大隊的鬼子駐兵,城外東大營又有兩個大隊鬼子,總兵力一千六七百人,別說是飛龍寨所剩不到二百人,就是原來八百兵力,想劫獄都無可能。”三少道:“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馬探長道:“丁閻王托張署長捎出話來,叫弟兄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去意已決,如果為了救他罔送了弟兄們的性命,他死不瞑目。待發展狀大再為他報仇。請三少爺將話傳給飛龍寨的弟兄們。”三少道:“丁大當家一代梟雄,可惜了!我就去捎話給江大哥。”
三少回到家裏,父親支持抗日的態度明朗,所以不想再偷偷溜走,直接稟明父親。四爺道:“丁閻王視死如歸,臨行還顧及弟兄,難怪有那麼多人集於他的旗下。快去說服他的弟兄,不要拂了丁閻王的一片苦心。”瑞斌立即上路去薑家寨見江海清等飛龍寨弟兄。三少將馬探長的一番話說給眾人。黑無常叫道:“我與大哥是結義兄弟,四哥已沒,大哥再死,我豈能獨活,我帶部下去救大哥!就是死,大哥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四虎薑智道:“赫兄和丁大當家兄弟情意深重,可以理解。但你不聽丁大當家的遺囑,是否也有悖兄弟情?”鄭二當家道:“你我為救大哥死不足惜,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罔送了弟兄們的性命,得不償失。弟兄們大都有父母妻兒,我們當為他們考慮。”海清道:“見大當家被害而不能救,是我等切腹之痛。鬼子之所以大造聲勢公開殺害大當家,目的就是引誘我等上鉤,一網打盡,我們決不能中了敵人的陰謀詭計。不過,大當家臨刑,我等總得送他一程,如機緣湊巧,我們就營救,不能營救,我們也要設法為大當家收屍,不能讓他暴屍荒野。”眾皆讚同。
正月十五元霄節,如在往年,城裏定然張燈結彩,搭台唱戲,燃放煙花。自從鬼子進街,市民早無此興致。可是斬殺丁閻王的布告一貼出,一傳十,十傳百,從城裏在傳到鄉下,一大早人們像從地上冒出來似的,哈達街人流如潮。人們在街上等待丁閻王的囚車出來,議論紛紛。這個說:“丁閻王作惡多端,該死!”那個道:“丁閻王寧死不降日本鬼子,是條漢子!”雙方爭論不休,有的甚至對罵或動起拳頭。警察忙過來製止。
斬殺丁閻王,鬼子如臨大敵。安部召開軍警會議道:“斬殺匪首,我估計飛龍寨殘匪必來營救,我們正好趁機將其一網打盡,這是一場特殊的戰鬥。我命令:山口憲兵中隊負責押運囚車和法場的治安維護。野田大隊,將兵力密布於六條街中,隨時準備消滅劫囚的土匪。鬼塚大隊暗伏於法場四周,準備盡殲劫法場之敵。西村部守東營,防止匪徒趁機襲營,製造混亂。”四鬼子佐官“哈依”領令。安部又道:“警署警員,負責維護街內治安,崔景會部分兩路,一部協助憲兵中隊押解囚犯,法場協助行刑,一部便衣喬裝負責街內抓捕飛龍寨殘匪,爭取除惡務盡。”崔景會也“哈依”了一聲,張麻子隻說:“知道了”。然後各自去布置。
馬探長見安部將城內城外的防守,布置得鐵桶一般,害怕飛龍寨弟兄不聽勸阻前來營救,急忙出來尋找瑞斌。見幾個小叫花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一把將狗子抓住道:“小兔羔子往哪跑!”狗子叫道:“我沒偷沒搶,你憑什麼抓我?”馬探長道:“跟我走!”到了一個僻境處,馬探長道:“可見過劉家三少爺?”狗子道:“在宴賓樓。”馬探長放開狗子急奔宴賓樓,正見三少和幾個陌生人在二樓陽台上說話。三少見馬探長急火火的樣子,便道:“馬叔叔有事?”馬探長看了看兩個陌生人,三少道:“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是薑家村的四虎薑智,五虎薑信,都是自己人,有話可直說。”薑智站起身道:“常聽三弟說起馬神探,久仰大名。”馬探長道:“薑家五虎威鎮一方,也早聞名,既然不是外人,我就直說。可曾見飛龍寨江連長等人前來?”三少道:“飛龍寨、薑家寨二三百人都已順利混進城來,伺機營救丁閻王。”馬探長急道:“鬼子漢奸兩千多兵,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快帶我去找江連長!”
告別了薑家兄弟,馬探長跟三少來到北市場茶館,見茶館中座無虛席。馬探長曾與江海清、武仲林、常青鬆等見過麵,可茶館中他並不見三人。三少指著一個躬腰曲背的七旬老者道:“那就是江大哥。”海清見馬探長和三少進來站起身,馬探長見是七旬老者,怎麼也看不出他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笑道:“原來江兄弟早有準備。”海清笑道:“怕被催命鬼認出我等,都化了裝。”馬探長道:“我正為此事而來,崔部撒下人到處找你們,多加小心。”三少道:“我有一計。”馬探長道:“說來聽聽。”三少道:“由江大哥的人指認崔部漢奸,馬叔叔將他們當土匪抓起來,豈不兩全。”馬探長叫道:“妙!”
崔景會安排欒平和包花禿二人帶領二三十名匪徒分兩路上街尋覓山寨來人,小爐匠對部下道:“兄弟們眼睛都睜大點,能抓住山寨殘匪,皇軍大大有賞。”包花禿道:“不挨小鬼子嘴巴子就不錯了,還期望請賞?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爐匠道:“你敢違抗三爺的命令?”包花禿道:“三爺幫鬼子滅了飛龍寨,也沒弄個熱屁騰騰牙。給鬼子當走狗,還不如在山寨自在。”小爐匠道:“你敢去三爺跟前說這話,他會扒了你的皮!”包花禿道:“說就說,這是大部分弟兄的心裏話。”小爐匠何嚐不清楚,不再說話。眾人擠入人群,尋找獵物。
馬探長召集警員道:“據可靠情報,飛龍寨殘匪潛入城內,可能要製造事端。一挑起事端,恐怕傷及無辜市民,現有認識飛龍寨殘匪的人,主動幫我們指認,大家立即行動,速將這些人抓捕歸案。”眾警員遵命。
江海清帶十多名警員去北市場,便見小爐匠領七八名匪徒在人群中亂竄。海清對警員道:“那個尖嘴猴腮的矬子,就是飛龍寨的一個小頭目,跟著的幾個人是他的手下。”十來個警員立刻圍了過去,將眾匪按倒,下了槍。小爐匠叫道:“我等是崔三爺的手下,奉命搜捕飛龍寨殘匪,你們憑啥抓我們?!”一警員冷笑道:“賊喊捉賊。找打!”說罷拳打腳踢,小爐匠被打得喊爹叫娘,兩警員拖起就走,其它幾匪見了,乖乖雙手抱頭,跟著進了警署,也不審問,進囚室。
馬探長等在武仲林帶領下,先奔二橫街,便見包花禿帶領十來人迎麵走來。武仲林道:“這幾個家夥是崔景會的人,抓吧。”馬探長道:“等等,看他們去哪裏。”隻見幾匪並不在街上尋人,卻直奔一家酒館。隻聽一匪對包禿道:“我們不去抓人,怎麼要去酒館?”包禿冷笑道:“抓人?做你媽的春秋大夢!江海清能逃脫鬼子的圍剿,豈是等閑之輩?我們去抓他們,弄不好把小命搭進去,不如去酒館喝酒。”一匪道:“抓不到人,三爺會怪罪。”包禿道:“怪罪不過是挨一頓臭罵,或挨幾個嘴巴,總比送了命強。”眾匪覺得有理,進了酒館。武仲林道:“這包禿倒是個滑頭,不抓也無妨。”馬探長道:“還是抓了關起來保險。”於是幾名警員一湧進了酒館,不容分說,將幾匪帶去警署,關進小爐旁牢。小爐匠見包禿等也被抓來,一點人數,派出來的人無一漏網。小爐匠叫道:“放我們出去!我們是皇軍派出來抓捕飛龍寨殘匪的,耽誤了我們執行公務,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馬探長冷笑道:“閉嘴!再聒噪槍斃了你們,就說是拒捕被消滅。”小爐匠趕緊閉嘴。
九時整,二百餘名荷槍實彈的鬼子兵,跑步來到二西街,分列街道兩側。賈煥章頭戴日本帽,身穿漢奸服,手提一麵銅鑼,來到街中操著公鴨嗓叫道:“戒嚴開道!戒嚴開道嘍!”隨後,兩輛三輪摩托慢慢駛出鬼子司令部,每車兩個鬼子,副座上駕著一挺輕機槍;其後,一輛黑色轎車和一輛帆布吉普駛出,前車黑色窗簾,看不出坐的什麼人,後車坐的是龜田和橋下;再後,一輛敞篷卡車駛出,人們蹺首伸頸望去,車廂正麵立綁一人,背上插一木牌,寫著“匪首丁二秀”,大紅墨叉劃在名字上。其左右各有一名鬼子憲兵抓著丁閻王的雙臂。兩側分別架著一挺輕機槍,車廂兩側站著十幾外荷槍實彈的憲兵。車中鹿棲州於武手拿喇叭筒,扯著叫驢般的嗓子,嗑嗑巴巴地念著丁閻王的罪狀和大東亞共榮的陳詞濫調。卡車後麵,跟著六七十名衣著不整的崔部匪徒,最後是特高課特工和憲兵隊的幾十名鬼子。
丁閻王一出場,人群便騷動起來。過去隻聞其名,以為這土匪頭子是個青麵獠牙的魔鬼,今日一見,卻是一位氣宇軒昂的關東大漢。隻見他昂首挺胸,麵無懼色。囚車從二橫街,來到頭道街宴賓樓下,丁閻王一眼看見站在宴賓樓陽台上化了裝的江海清,五當家赫鎮山等人。他心裏一緊;鬼子如此戒備森嚴,營救隻能是以卵擊石。他高聲喊道:“父老鄉親們!我丁二秀過去作惡多端,給百姓造成過不少傷害,今天我向鄉親們賠罪了。我雖為土匪,可我是中國人,身體裏流著祖宗的血,我不能背叛祖宗,投靠小鬼子,為虎作倀,去殘害我兄弟姐妹。今天能死在日本鬼子刀下,是我的榮耀,是我最好的歸宿。告訴我飛龍寨的弟兄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不可為我再犧牲弟兄的性命。中國人隻要擰成一股繩,定能把小鬼子趕出中國去!”兩邊押解的鬼子聽不懂他喊的是什麼,正在宣讀丁閻王罪狀的於武,拿了一塊手巾,將丁閻王的嘴堵住,喊道:“不要聽這匪首的反滿抗日宣傳,他是個罪該萬……”話沒說完,一塊沾滿汙垢的凍骨頭飛來,正好射入他的嘴裏,門牙被打掉,這骨頭選得正好合口,進去容易,吐出來難。鮮血從於的口角流出,他幹呼嚕卻發不出聲音。眾鬼子如臨大敵,子彈上膛,端起槍四麵尋視。
是誰這麼有準頭?眾人驚詫莫名。三少眼尖,見一樓台階上站著一青衣少年,他不禁一笑,跑下二樓陽台,擠到他身邊,伸手要拍青少的肩頭,青少聽風變聲,三少拍空閃了個趔趄,少年嫣然一笑。三少道:“哥們,真有兩下子!看見那鷹鼻鷂眼的催命鬼嗎,也給他點顏色看看。”崔景會跟在囚車後麵,心驚膽戰賊眼珠子東張西望,生怕飛龍寨弟兄打他的黑槍。突然一顆黃豆粒大的石子飛來,正中他的麵門,石子嵌進肉裏,血流滿麵。“我日他祖宗,是誰暗算老子,有種的站出來和老子單打獨鬥。”崔景會嚎叫著,手中的王八盒子亂舞。不喊還好,觀眾都不認識他,一喊人們方知他就是賣主求榮的漢奸崔景會,一時間臭雞蛋,爛菜幫子一起飛向崔景會一夥叛匪,一個個被打得滿身汙垢。崔景會急了,朝天開了一槍。聽到槍聲,囚車全停了下來,眾鬼子如臨大敵,端著槍亂找目標,龜田橋下趕緊下車,來到崔匪隊前,厲聲問道:“誰開的槍!”崔景會道:“刁民襲擊我部,是我開了槍。”龜田不容分說,左右開弓,打了崔兩個耳光,罵道:“八嘎,自己製造混亂!找死!”崔景會哪裏受過這等羞辱,反手抓住龜田的衣領,左右開弓還了兩個嘴巴,二人撕扯到一起。三少帶頭喊道:“打得好!狗咬狗一嘴毛!”眾人也跟著起哄:“狠狠打,看誰打過誰!”負責警戒的野田戶彥衝了過來,拔出戰刀罵道:“支那豬!敢打我皇軍軍官,死了死了的!”舉刀向崔砍去。橋下見狀叫道:“住手!土匪沒鬧事,自己人倒先鬧起來,不怕給敵人造成可乘之機!”野田收回戰刀,崔景會倒來了勁,一頭撞向野田胸前,一副豁命的架勢。橋下道:“崔桑,大局為重!”崔景會見橋下講情,正好就坡下驢,假做忿忿之狀作罷。圍觀的人仍舊調侃起哄,野田見形勢不妙,跑到轎車前請示,便指揮押囚隊伍改變路線,直奔南箭廳法場。
南箭廳,是清朝王公貴族練習騎射的所在。也是官府處罰人犯的刑場。場地有三十畝方圓。北麵有監斬台;南麵是地藏廟,場地東側又有一土台,台上有五根石柱,是專綁死刑犯的地方,人稱斷頭台。江海清和薑家五虎等隨囚車來到刑場,仔細觀察,離刑場四周百米有鬼子兵晃動,押囚的二百餘名鬼子進場後,立將四周戒嚴,監斬台兩側,有四個鬼子守在兩挺輕機槍旁,對麵地藏廟頂,架著四挺機槍,趴著八個鬼子。海清方知馬探長所言非虛,鬼子果然戒備森嚴。
黑色車輛停在監斬台旁,四名全副武裝的侍衛跑步上前警戒。車門開處,車上下來兩個全副武裝的鬼子軍官。其中一人五短一肥身材,即四肢短脖子短為五短,肥胖的軀幹橫豎見方,腰圍四尺有餘為一肥;短短的四肢,圓肥的身軀,再加脖子上小得不成比例的腦袋,活像一隻大烏龜。這便是關東軍駐赤司令安部雄三。另一人瘦高的身材,像一根竹竿,一個大角瓜般的腦袋壓在細細的脖子和瘦弱的身軀上,讓人擔心腦袋會壓折了脖子,角瓜掉在地上,這便是參謀長小泉太郎。二人走到監斬台桌前坐下。野田、龜田、橋下緊跟其後,分坐在安部兩旁。八名侍衛站在監斬台兩側。崔景會、於武、賈煥章、鹿棲州等降匪和特高課人員隻能圍站在斷頭台側後。
執刑官竹下一郎走上監斬台叫道:“帶囚犯!”四名憲兵將丁閻王押下囚車,丁閻王一晃膀子,擺脫了憲兵的押解,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上斷頭台,靠在正中的石柱上,兩鬼子上前將其捆綁。竹下用日語宣布丁閻王的罪狀,翻譯官用不甚流利的漢語翻譯道:“匪首丁二秀,網羅**暴民嘯聚山林,搶掠民財,濫殺無辜,為害四方,民憤極大。更有甚者,膽敢劫掠皇軍軍需,殺害大日本皇軍士兵,武力與皇軍對抗,破壞大東亞共榮。我大日本皇軍出動精銳之兵,一舉蕩平飛龍寨,活捉匪首丁閻王。皇軍曾給其出路,勸其歸降,共建大東亞王道樂土,可丁匪冥顧不化。似此為害百姓反滿抗日份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經關東軍駐赤司令部批準,判處丁匪死刑,立即執行!”
關於對丁閻王用什麼刑?何人執行?安部還費了一番心思。決定用中國古老的砍頭方式,處決丁閻王,崔景會行刑。因崔景會是桀傲不訓之徒,怕他反水,讓他親手殺丁閻王就是要斷他反水的念頭。安部派侍衛叫來崔景會,崔道:“司令官有何吩咐?”安部道:“崔桑活捉丁閻王,功勞大大的,今天還請你親自行刑。”說罷一揮手,兩侍衛把早已準備好的鬼頭刀和劊子手紅色衣服,捧到崔的麵前。崔景會為難道:“我親手殺大當家,恐怕不妥。”龜田厲聲道:“抓都抓了,殺之有何不妥?莫非崔桑對皇軍還有二心!”橋下道:“不殺他你就得陪死,崔桑是明白人,這是對你的考驗。”生死攸關,崔景會隻好穿上紅衣,接過鬼頭刀道:“使用刀刑,還需一人幫忙拉籠頭。”安部道:“從你弟兄中選一人即可。”
崔景會提刀來到隊前,龔六指不明白這有什麼講究,問道:“大當家是三爺結義弟兄,給他送葬您該穿孝服,怎麼穿紅衣?”崔景會正心中不悅,叫道:“你來幫忙!”說著將繩套遞給龔六指。二人走上斷頭台,丁閻王見要給他行刑的竟是崔龔兩個混蛋,他怒發衝冠,目眥口裂,一口中氣衝出,堵口的毛巾落地,仰天長嘯:“沒想到我丁二秀今天要死在這兩個卑鄙小人賣主求榮的走狗刀下,可悲啊,可悲!”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喊道:“背信棄義,天理難容。”“賣主求榮,罪該萬死!”叫聲嚇得崔景會心驚膽顫,龔六指魂飛魄散,癱倒在地。
“行刑!”竹下喊道。兩鬼子給丁閻王解開綁繩,丁閻王大踏步走向刑台,兩鬼子強行將他按倒在刑台之上。鬼子見崔龔二人呆若木雞,叫道:“行刑!”二人方才緩過神來。龔六指哆裏哆索地道:“大當家不要怪我,是崔景會逼我幹的。”雙手發抖,繩索怎麼也套不到丁閻王的頭上。丁閻王罵道:“熊種!發什麼抖,痛快點!”崔景會提刀來到跟前道:“拉緊籠頭,送大哥上路了!”說罷舉刀砍去。可憐丁閻王一代梟雄身首異處。龔六指拉籠頭用力過猛,人頭落地,他竄出五六步,趴倒在地,門牙磕掉兩個。丁閻王人頭落地,一腔熱血噴出三丈多高。噴得崔景會滿向是血。就在鮮血噴出一刻,倒著的丁閻王突然站起,按著屍體的兩個鬼子嚇得滾下斷頭台,龔六指“媽呀”一聲起身就跑;崔景會像中了邪,耍了一圈鬼頭刀,拋了出去;也是龔六指該死,那飛刀正好砍在他的脖子上,一顆頭滾出丈餘,身體前衝兩步倒地。丁閻王的屍體直挺挺地站在斷頭台上,在場的人們驚詫萬分,人群中一陣騷動。監斬台上,安部、小泉、野田、龜田、橋下,驚得站起身,伸頸探首,瞠目結舌。倒是橋下美子先緩過神來,喝道:“還不將屍體推倒!”滾下斷頭台的兩個鬼子,這才戰戰兢兢上台,用刺刀將屍體推倒。
刑場上灰蒙蒙的陰雲遮住了冬日的殘陽,一陣東風吹來,飄起了鵝毛大雪。潔白的雪落在丁閻王噴出的血上立即溶化,白茫茫的大地上,恰似開出一園紅花。眼見大當家被殺,卻無力施救,江海清等飛龍寨弟兄心情沉痛萬分。突然一個黑漢子衝出人群,大叫道:“大哥慢走,黑無常來陪你!”槍響處,斷頭台上的兩個鬼子斃命,接著又向監斬台開了數槍,執行官竹下中彈負傷,安部等嚇得鑽到桌子下麵,龜田叫道:“快開槍殺了這亡命之徒!”台上八名侍衛一起開槍射擊,黑無常赫鎮山倒地身亡。眾鬼子如臨大敵,端槍警戒。五綹子的弟兄們見頭領倒地欲拔槍施救,海清喝道:“不得輕舉妄動,殃及無辜百姓,快撤!”聽到槍聲,觀眾一哄而散,飛龍薑家兩寨的弟兄也隨人流撤出。丁赫二人的奇事,被民間說書藝人編成故事,廣為流傳。這正是:“丁閻王,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天撒送行淚,地披白孝服,嚇瘋崔景會,魂斬六指龔,無常來陪死,大義兄弟情。”
安部本想利用處決丁閻王之機,引來飛龍寨殘匪營救,將其一網打盡,沒想到隻來了一個殺手,且傷了兩名士兵,如意算盤落空。殺手衝監斬台開槍,幾主事鬼子驚慌失措,等醒悟過來想搜查殺手餘黨,人早已跑之一空。安部氣急敗壞,欲下令暴屍三日。小泉道:“用多人看屍首興師動眾,安排人少又怕遭土匪襲擊,得不償失。此事不如交給崔部看管,如有不測,我皇軍也無損失。”安部道:“你安排就是。”
崔景會雖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可是親手殺了結義弟兄,又是在自己走投無路時收留於他的恩人,總覺心中不安。加之丁閻王死屍不倒,血噴他滿身,疑神疑鬼,得了失心瘋。一會喊“黑白無常來了!”亂跑逃命,一會跪地磕頭道:“大哥饒我狗命!”小爐匠許大馬棒等讓他鬧得也心有餘悸。小泉來傳達守屍的命令,崔景會見了喊道:“鬼來了!”撒腿跑進茅房,一頭紮進尿騷窩子裏。小泉見狀,隻好將命令傳達給欒平和許大馬棒。欒許二匪不敢違抗,可是又怕飛龍寨弟兄武裝劫屍丟了性命,便強令包禿和驢糞蛋二人帶人前去。驢糞蛋較精明道:“我看前半夜,包兄看後半夜。”包禿待要爭辯,欒平道:“就這麼定了。”包禿也不傻,明知後半夜最危險,可他心中有數,一有風吹草動,逃跑便是,決不妄送性命。
刑場上,鄭二當家見大哥被斬,五弟舍命陪死,也要衝進法場,江海清怕二當家重結義之情,有什麼閃失,讓武仲林守在二當家身邊,鄭二當家剛要行動,早被武仲林攔住,又帶著逃離刑場。飛龍薑家兩寨人馬按約定到達哈達南山。鄭二當家失聲痛哭道:“當年立寨之日,我結義五兄弟,而今叛的叛,死的死,隻剩我一人,我豈能獨活!”薑智勸道:“二當家此言差矣,大當家和四五當家均被出賣死在鬼子之手,此仇還需二當家帶領弟兄們去報,不殺崔景會,不消滅鬼子,大當家等死不瞑目,二當家還要保重身體。”鄭二當家道:“如今大哥五弟暴屍刑場,不能入土為安,我心不安。”海清道:“二當家放心,我等不能救大當家已愧疚不已,決不能讓大當家和五當家暴屍示眾!”
海清同薑智計議,由薑智帶人去截擊可能來援的鬼子,海清帶人去刑場收屍。海清來到刑場,隻見刑場內燒起三堆煹火,三十幾個匪徒,正圍著火堆取暖。借著火光,隻見丁赫二人屍體置於地上,兩顆人頭吊掛在兩根高高的旗杆上。隻三十餘土匪看守,搶屍易如反掌。海清怕近處有鬼子埋伏,先叫人去四周偵察,回報並不見埋伏。武仲林道:“衝進去,將土匪砍殺。”海清道:“這些人肯定不是崔的親信,看在曾為弟兄的份上,還是留他們一命為好。”於是喊道:“守屍的弟兄們,我是江海清,來收斂大當家和五當家的屍首,知趣的趕快逃命,如若稍有抵抗,你等死無葬身之地!”夜深人靜,江海清的喊聲匪徒們聽得一清二楚。一匪道:“六當家來了,怎麼辦?”包禿道:“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忽拉一下眾匪一槍未發,逃離刑場。
武仲林正要帶人衝過去,海清道:“慢!西麵好像有人!”眾人果見一行十餘人來到刑場,隻見二人嗖嗖嗖爬上兩旗杆,解下懸掛的人頭掛在腰間,然後頭下腳上滑下杆來,整個過程就如雜技表演。海清讚道:“好身手,不知是何方神聖?”鄭二當家道:“看來也是來收屍的。”武仲林道:“大當家和五當家的屍首,怎能讓他人收斂,我等去搶回來。”海清道:“咱們尾隨其後,看是哪路朋友。”
劫屍兩漢子背起屍身,向南山奔去。到了山腰,又見十幾人已挖好墓穴,穴旁放著兩口棺木,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手提馬燈,迎著寒風等待。眾人近前,一青年道:“舅舅,屍體順利搶回,還需怎麼安排?”老者道:“給兩位當家縫合屍首,淨身換衣。”海清聽聲音知那青年是三少瑞斌,老者定是郭九公。於是叫道:“慢,兩位當家應由我等弟兄縫合屍首,淨身換衣,以盡兄弟之情。”三少聽聲叫道:“江大哥也來了。”三少將九公、李鳳山、江海清及同來的猴子、狗子、墩子、黑子介紹給飛龍寨弟兄,又將海清、鄭二當家、武仲林、常青等介紹給九公。鄭二當家道:“我飛龍寨曾攻打過九公府第,九公以德報怨,卻是為何?”九公道:“丁大當家麵對倭寇,鐵骨錚錚,氣節感天動地,是我後死之輩的楷模,我怎能坐視?”鄭二當家深鞠一躬道:“九公急公好義,令人敬佩,鄭二替大哥五弟謝過九公了。”九公道:“鄭先生不必多禮,我郭老九向來恩怨分明。過去的事是咱兄弟之間的家事,而今是我與日寇間的國事,國事為重。”海清道:“剛才爬旗杆取首級和背負屍身的壯士,功夫了得,不知是何人?三少搶著介紹道:爬杆這位是舅家武師紀海紀大哥,飛簷走壁,輕功了得,另一位便是我的叫花小兄弟猴子。背屍的一位是舅家武師李風山李大哥,擒拿格鬥,騎**通。另一位背屍的是我家丁蔡大哥。海清道:”幾位功夫,讓在下大開眼界,佩服佩服。”鄭三當家道:我說當年飛龍寨四百雄兵,打不下九公的土圍子,原來你家藏龍臥虎。”九公道:”日本鬼子兵精將勇,都曾被龍寨打得落花流水,我小小土圍子本不在話下,是丁大當家手下留情。”鄭二當家道:“我等本想將大當家和五當家運回飛龍寨埋葬,沒想到九公已備棺掘墓,怎麼是好?”九公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在此葬下,逢年過節我等自會祭奠。等趕走了鬼子,再回飛龍寨不遲。”眾人都道有理。說話間,早有飛龍寨弟兄將屍首縫合,淨身換衣。鄭二當家主葬主祭,薑家寨弟兄也趕了過來,將二英靈下葬。墓地分手,飛龍寨弟兄隨薑家五虎回薑家寨,九公三少回家。鄭二當家道:“如今飛龍寨已破,我兄弟死的死,叛的叛,我心念已灰,想回家重操舊業,立館教書。”海清道:“寨雖已破,人還存在,我等還望在二當家帶領下,重振旗鼓。”鄭二當家道:“我一酸儒,百無大用,飛龍寨有六當家率領,重振寨威指日可待。我去意已決,望眾兄弟海涵。”眾兄弟見留他不住,隻好隨其所願。海清派兩名兄弟送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