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會被打得遍體鱗傷,拖回原囚室,小爐匠見了驚道:“鬼子說你已投降,怎麼還用重刑?”崔景會怕小爐匠走漏消息,所以先瞞著為上,於是罵道:“小鬼子把我單另關在一室,好吃好喝招待,又有日本娘們陪著睡覺,老子虛與委蛇,吃飽喝足,把日本娘們玩了個夠。可橋下那臭女人,讓我在投降書上簽字,那就是一張賣身契,永遠賣給了日本鬼子當狗,老子才不幹那賣身的事。所以鬼子又給我用了重刑。”小爐匠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鬼子讓簽字就簽,總比受此重刑強。”崔景會道:“我看你一點也沒受刑,想必是簽了投降書吧?”小爐匠趕緊道:“沒那八宗事,我欒平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怎會投降鬼子。”崔景會明知小爐匠撒謊,可彼此彼此,也不追究。
臘月初八一大早,看守將兩隻燒雞一壇燒酒送到牢房道:“二人吃飽喝足好上路。”小爐匠一聽,咧開大嘴嚎起來,崔景會罵道:“看你那熊樣,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老子臨死不做餓死鬼。”說罷,大喝大嚼起來。小爐匠覺得有道理,停止了嚎叫,倒了滿滿一碗酒,灌進肚裏,抓起燒雞吃了個精光。
“帶罪犯。”外麵傳來看守的狼嚎,四個鬼子憲兵,衝進囚室,架起二人就走。崔景會心裏有數,叫道:“不用架著,老子自己有腿!”可小爐匠聽到“帶罪犯”的喊聲,就嚇昏了過去,被兩憲兵像拖死狗般拖出囚室,扔到囚車上。
囚車開出特高課,前麵兩輛三輪摩托開道,每輛摩托兩個鬼子架著一挺輕機槍。囚車上四個憲兵架著背插標牌的崔欒二人,駕駛室左右踏板上站著挎著手槍的於武和鹿棲州兩漢奸,賈煥章手提一麵銅鑼,站在囚車上。囚車後麵是一小隊荷槍實彈的鬼子兵,隊伍最後,一輛小轎車中,坐著龜田和橋下二人。布告事先貼出,街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賈煥章敲響銅鑼扯開公鴨嗓喊道:“飛龍寨土匪危害四方,對抗大日本皇軍,罪大惡極,現有飛龍寨三當家崔景會和小頭目欒平被緝拿歸案,判處死刑,今日正法!”囚車上小爐匠幾乎癱倒,被兩憲兵架著,崔景會則昂首挺胸,眼睛滴溜亂轉,尋找來營救的山寨弟兄,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熟悉的身影。他心裏犯了嘀咕,難道丁大當家會見死不救?真要如此,他在日本人眼裏沒有了利用價值,可就弄假成真,死定了。
囚車到了六道街,忽然從西麵傳來一陣鼓樂聲,送葬的曲調令人毛骨悚然。一支送葬的隊伍迎麵走來,前麵魂幡招展,送殯的三四十人身著重孝,抬著一具棺木,正要出南門。賈煥章在車上喊道:“前麵送葬的隊伍聽著,馬上讓開道路,讓囚車先過去。”站在囚車踏板上的鹿棲州朝天開了兩槍,叫道:“不讓開道,老子就不客氣了!”於武細看送葬的隊伍中,沒有一個女眷,大叫道:“不好!是劫囚車的土匪!”話音剛落,隻見那送葬的人將棺木扔在地上,躍進護城壕中。走在前麵的兩摩托車上的鬼子,聞於武喊叫,立刻開槍射擊,子彈打中棺木,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棺木炸開,木屑四溢,散彈橫飛,煙霧彌漫,走在前麵的摩托車被掀翻,四個鬼子斃命,囚車上的四個憲兵跳下車,以車體做掩護胡亂開槍,賈煥章以銅鑼護頭,鑽入街邊的巷子裏,於武早不知蹤影,鹿棲州腿上中彈,滾到道邊水溝裏裝死。三十幾個鬼子隱於街旁建築,朝爆炸方向開槍射擊。
崔景會見來了營救隊伍,一腳踹向癱倒在地的小爐匠,小爐匠如夢方醒,二人顧不得解開綁繩,立刻跳下車去,鑽入胡同裏。一鬼子發現囚犯逃跑,叫道:“犯人逃脫快追!”對麵溝壕和街旁民房上傳來密集的槍聲,鬼子小隊長在龜田授意下,叫道:“土匪火力太猛,撤退!”龜田橋下的小汽車掛了倒檔,急忙退去。爆炸聲一響,早知劫囚計劃的馬探長,立即組織群眾四散隱蔽,雙方對射不到十分鍾,一顆信號彈升起,飛龍寨的弟兄們迅速撤出戰鬥。
按事先約定,飛龍寨弟兄們在城西樹林裏集合,白士傑叫道:“沒救出三當家江老弟怎麼就下令撤退?”海清道:“放心,三當家和欒平已逃出。”正說話間,負責警戒的常青鬆叫道:“三當家逃出來了!”眾人便見遠處兩人向樹林奔跑而來,前麵的欒平跑得比兔子還快,足足落了崔景會上百步。白士傑迎上前去,叫道:“你們可回來了。”小爐匠見了弟兄們,咧開嘴大哭起來。後麵趕上來的崔景會罵道:“剛才在囚車上熊得像一灘泥,逃跑倒兔子還快,也不知照應一下受傷的老子,逃了命隻知道嚎喪!”小爐匠叫道:“死裏逃生,兩世為人,激動得哭起來。”武仲林調侃道:“剛出娘胎的孩子都要哭,欒大哥沐火重生,當然也要哭。”幾名弟兄早把二人綁繩解下,崔景會“哎喲”一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海清見他滿身是傷,又加上拚命逃跑,所以暫時虛脫。於是叫人將他扶上馬,一行人奔回山寨。
許大馬棒將崔景會接到營房,立刻支起煙燈,讓半昏半醒的崔景會抽上大煙。一個煙泡抽完,崔景會如死鬼還陽,立刻精神百倍。丁大當家雖然恨崔景會放蕩惹禍,可畢竟兄弟一場,不僅沒責怪,又叫廚下為其擺酒壓驚。崔景會正盤算著如何向大當家謝罪,一弟兄進門道:“大當家有請三當家和欒頭領。”醜媳婦難免見公婆,崔景會靈機一動,叫許大馬棒找來繩索荊條,將自己捆了,背插荊條奔向聚義廳。龔六指道:“三當家這是何意?”胡彪道:“**連這都不懂,這叫負荊請罪。”
崔景會和欒平來到聚義廳,隻見擺了一桌酒席,幾位當家和部分頭目都在,心中有了底,他裝做趔趔趄趄地走進大廳,老遠就跑倒在地,又跪行至大當家跟前,痛哭流涕道:“崔景會不聽大當家的告誡,自取其禍,本是罪有應得,可是又勞山寨弟兄舍命相救,崔某痛心疾首,愧疚不已,請大當家山規戒律責罰,以正山規,要殺要剮,崔某毫無怨言!”丁大當家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念你落入魔手,堅貞不屈,寧死不降倭寇,此民族氣節難能可貴,責罰就免了。今後望你牢記教訓謹守山規,與弟兄們同心協力,共謀抗倭大計。來人,快給三當家鬆綁!”許大馬棒趕緊上前解開綁繩。崔景會叫道:“謝大當家不殺之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為正山規,景會自罰就是!”說罷,從許大馬棒腰間,搶過匕首,手起刀落,將自己左手小指剁下一節。崔景會的舉動,滿坐皆驚,丁大當家叫道:“三弟何苦自戕!”鄭二當家叫道:“快將斷指揀起接上,速上藥包紮,或許能康複如出!”許大馬棒、小爐匠等人亂做一團。接指的接指,上藥的上藥,包紮的包紮。
十指連心,崔景會疼得大汗淋漓,可卻一聲不吭。眾人為其豪氣所折服。丁大當家對崔道:“擺下酒宴,本想為你接風壓驚,你卻自斷手指,這酒如何再喝!”崔景會道:“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大哥厚意,兄弟怎敢不領,酒照喝不誤。”於是上前扶大當家上座,眾人也都落座,崔景會挨個敬酒,到江海清麵前道:“六弟用計救下崔某,我終生難忘,今後追隨六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海清道:“三當家此言差矣,我等都是大當家手下,當為大當家馬首是瞻。”崔景會道:“六弟說得對,我們共同扶佐大當家,共創大業。”
席散,各回本屋,鄭二當家來到海清房間,問及營救過程,海清講了一遍道:“我覺得這次營救,似乎太過順利,疑點較多。”二當家道:“說來聽聽。”海清道:“鬼子押解囚車雖然隻有一個小隊的兵力,可武器裝備比我精良,不至於毫無抵抗能力,另外城中有一個中隊的憲兵,聽到槍聲卻未出動,此疑點一;崔欒二人是鬼子要殺之人,可戰鬥打響,鬼子卻不顧及死刑犯,讓二人輕易逃脫,更不追擊,此疑點二。”鄭二當家道:“崔景會身上傷痕累累,今又自斷其指,做何解釋?”海清道:“三國演義中王佐斷臂,黃蓋受杖刑的苦肉計,你不覺得與今日三當家的表現相像嗎?”鄭二當家道:“刑罰製服不了三當家,煙癮才是他至命弱點。被抓三四天,他如何抗拒煙癮,倒是疑點。你我都是猜測,無憑無據,隻是提高警惕便是。”海清諾然。
轉眼到了大年三十,丁大當家將山下城裏放出的眼線全部召回山寨。山寨的弟兄有家的雖然不能回家過年,可山寨發雙餉,自然也歡天喜地。山寨裏張燈結彩,燃放鞭炮,一片祥和氣氛。除夕之夜,用崔景會等購回的年貨,又加上山寨弟兄們自采的山貨,廚房製做了八十桌盛宴,八百弟兄歡聚一堂,慶賀新年,好不熱鬧。海清對丁大當家道:“越是節日,越要防止鬼子前來偷襲,我帶幾十弟兄出去放崗巡邏,以保山寨安寧。”丁大當家道:“六弟考慮周全,可去安排此事,隻是偏了這豐盛的年夜飯了。”崔景會道:“六弟所慮極是,不過這放崗巡山的差事,還是由我派人去辦,以報六弟救命之恩。”丁大當家見崔江二人盡釋前嫌,爭著去巡山放哨,心中高興,便道:“三當家手下機敏,就讓他去安排,叫他手下弟兄去就行,咱兄弟們難得一起過年,等你回來才能開宴。”崔景會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安排得萬無一失。”
崔景會將許、欒、胡、包、曹、龔六大金剛叫下酒桌,幾人聽說被派去放崗巡邏,大不高興,可礙於崔景會的淫威,不敢不聽。七人來到營房,崔景會道:“我等落草為寇,刀頭舔血,腦袋掖在褲腰帶上為的是圖個快活。可是自從江海清上山,訂立山規,不許賭博、抽大煙、找女人,不準搶掠百姓資財,我等都成了六根皆淨的和尚,你們真的願意過這樣的日子?”許大馬棒道:“這鳥日子老子早就不想過了,三當家不如帶我等另立山頭,還過我們前時大碗喝酒,大盆吃肉,天稱分金銀,吃喝嫖賭抽隨心所欲的日子。”崔景會道:“另立山頭,兵微將寡,即使不被別的綹子吃掉,也會被日本人消滅。”胡彪道:“三爺說咋辦?”崔景會道:“如今日本人已經占領了整個蒙滿疆域,以他們的軍力占領全中國是遲早的事。如果投靠日本人,我等就是開國功臣,封侯拜相都有可能。”曹植高道:“投降日本鬼子,那可是當了漢奸賣國賊,留下千古罵名。”包花禿道:“成者王侯敗者寇,吳三桂投靠清軍,當了漢奸不是也做了西南王嗎?管他媽罵名不罵名,風光一時是一時。”龔六指道:“投靠日本人?我等劫過日本人的軍需,殺過日本鬼子,他們豈能容我們?”崔景會道:“諸位都是我過命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各位。這次被抓,我已和特高課副機關長橋下美子談好了條件,我等隻要投降,日本人就既往不咎,不僅如此還封我為皇協軍司令,諸位兄弟都能弄個旅長、團長的幹幹。”欒平道:“我說天我沒和我同牢,原來是和那女人談判。她使了什麼絕招讓三爺就範,許不是陪你上了床吧?”崔景會道:“還真的上了床。”眾匪大笑,曹植高道:“要給我等一人弄個日本娘們才好。”龔六指道:“別他媽做夢取媳婦竟想好事,先說說我等何時下山去投日本人。”崔景會道:“就在今夜。”包花禿道:“今夜酒席那麼豐盛,我們還是吃了再去吧。”欒平斥道:“**就是個吃貨,聽三爺的。”崔景會便把和橋下定下的裏應外合的計劃向眾匪說了一遍。然後命令道:“欒平帶二十名可靠弟兄,出寨放崗,以夜貓子叫為號,負責接應日軍;包曹二人帶二十名親信,負責守住寨門,日軍一到,開門迎接;許龔二人帶二十名親兵負責巡邏,有敢不投降做無為抵抗者,格殺勿論。胡老弟隨我去酒席宴上,盡量勸幾位當家喝酒,將其灌醉,便宜行事。外麵一有動靜,你負責控製住丁大當家,活捉丁閻王是我們投降的重要籌碼。”眾人領命而去。
崔景會和胡彪回到聚義廳,將安排彙報給大當家,丁大當家道:“虧了你那些弟兄,午夜後,再安排人將他們替回喝酒。”鄭二當家主持年會,宣布道:“飛龍寨辭舊迎新晚宴開始,請大當家致詞。”丁閻王站起身來道:“別來那文謅謅的套子,老子會致什麼詞,胡拉拉兩句罷了。這個……這個從哪說起呢?我等過去是打家劫舍為害四方的悍匪,百姓家裏孩子哭了,婆娘隻要一說丁閻王的名字,那孩子就立刻閉嘴。可見我在百姓心中就是無惡不作的煞神。可自從六當家入夥以後,立了山規,我們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綠林好漢,是令鬼子側目的抗日武裝。我們和小鬼子鬥了幾個回合,使鬼子損兵折將,聞風喪膽,長了中國人的誌氣,滅了小鬼子的威風,也洗刷了我們為匪的惡名。通過和小鬼子幾次交手,我發現小鬼子也是泥捏的豹子,紙紮的老虎,隻要我們堅持戰鬥,一定能把小鬼子打回東海喂王八!”丁閻王一番慷慨陳詞,贏得眾弟兄一陣熱烈的鼓掌和叫好聲。
崔景會端起酒碗,站起身來叫道:“大當家是我山寨之宋公明,帶我等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功德無量,我們共敬大當家一杯!”眾弟兄齊道:“祝大當家福壽千秋!”丁大當家道:“謝弟兄們祝福。”率先幹了一碗酒。眾人一飲而盡。崔景會又倒滿酒道:“六當家來到山寨,使我山寨弟兄走上正路,幾次戰鬥運籌帷幄,身先士卒,是我等楷模,我們共敬六當家一杯!”眾人齊道:“敬六當家!”海清叫道:“謝眾弟兄抬舉!”與眾人一飲而盡。崔景會道:“二當家,通曉天文地理,善斷福禍死生,輔佐大當家忠心耿耿,為山寨生存立下汗馬功勞,我們共敬二當家一杯!”眾人齊道:“敬二當家!”鄭二當家端起酒碗道:“謝三當家讚譽。不過我酒不宜多喝,俗話說‘樂極生悲,否極泰來’,我們雖然打了幾場勝仗,可是要時刻防備鬼子報複。弟兄們多吃魚肉,喝酒則要量力而行,適可而止。既然弟兄們敬我這碗酒就共同幹了,然後各人自便。”眾人飲下。崔景會道:“二哥言之有理,共同敬酒之事就免了,下麵弟兄與我等同舟共濟,生死相依,我們幾位當家,還是到各桌走走,敬弟兄們一杯酒,表表心意為好。”丁大當家道:“三弟所言極是,各位當家都去給弟兄們敬酒!”
鄭二當家本想叫停,可崔景會又出新招,頻頻竄掇喝酒,聯想崔欒二人被抓,疑點重重,鄭二當家和海清心生疑慮。鄭二當家借下桌敬酒之際,走近海清悄聲道:“小心。”海清會意。他來到武仲林等六名國軍兄弟桌前,故意說話結巴道:“眾……眾……兄弟,我江海清感……感謝大家幫襯,敬……敬……大家一碗酒,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割脖子也得灌……灌……下去。”眾人站起道:“幹!”江海清一飲而盡,忽然站立不穩,倒在桌子上,砸翻了杯盤,武仲林、常青鬆等六弟兄見連長喝醉,趕緊抬起送回營房。剛放在床上,海清忽地坐起身來,眾皆驚訝。海清道:“崔景會主動請纓派手下放崗巡邏,宴席上又頻頻勸酒,不合常理,我等立刻出去巡邏,以防萬一。”六人遵命。
聚義廳內,爐火正旺溫暖如春,可廳外卻是北風呼嘯,寒氣刺骨,看守寨門的包花禿頭戴狐皮帽子,身穿山羊皮襖,腳穿氈靴,脖子縮到衣領裏,背靠著寨門打盹。二十名弟兄隻穿了一身棉襖棉褲,凍得站不住腳,來回轉圈跑步取暖。一弟兄道:“他媽的,別人喝酒吃肉,讓老子看門站崗,挨冷受凍,這也太不公平了。老子去抱壇酒來,大家暖暖身子。”包禿道:“不許喝酒,這是三爺的命令!”另一弟兄道:“**穿了一身狼皮,當然不冷,不讓拿酒,把你的皮衣借給老子穿穿。”一弟兄不容分說,上前摘下包禿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另一弟兄見包禿光頭發亮,道:“光發光亮都沒有熱乎勁,還是扒下羊皮襖頂用。”說著就去扒包禿的皮衣,包禿喝道:“王八蛋,你們敢冒犯上司!”一弟兄笑道:“誰封你做我等上司?**不過是在山下看著老婆陪人睡的活王八!”包禿氣急罵道:“誣蔑老子,我斃了你!”說著拔出槍,頂在說話弟兄的腦袋上。那弟兄毫無懼色叫道:“你老婆陪野漢子睡,你連個屁都不敢放,借你個膽也不敢開槍!”揭了傷疤,包禿氣急敗壞,扣動板機,那弟兄見他真動了氣,伸手托槍,子彈飛上了天。
槍聲就是警示,鄭二當家叫道:“有情況,弟兄們抄家夥!”白士傑、赫鎮山帶弟兄們衝出聚義廳。崔景會以為鬼子來襲,對胡彪叫道:“保護大當家!”胡彪和兩手下拉起丁閻王就走。丁閻王叫道:“放開我,鬼子來襲,我怎能臨陣躲避!”胡彪道:“有三當家指揮,大當家保重身體要緊。”不容分說硬架著丁閻王就奔一營房而去。崔景會衝出聚義廳,見並無異常,問道:“怎麼回事?”一弟兄道:“包禿開槍殺人!”包禿剛要辯解,崔景會左右開弓,狠狠打了他兩個耳光,罵道:“蠢貨,壞我大事!”又打了旁邊曹植高兩個嘴巴,罵道:“**的是死人,怎麼不製止?”曹植高道:“我去趟茅房,就出了這事。”崔景會見弟兄們都上了崗。叫道:“是個誤會,沒什麼事,都回屋繼續喝酒!”
海清等也聞槍聲趕過來,忽聽山下一呼一應兩聲夜貓子叫,憑戰鬥經驗,夜貓子一般在風平夜靜時出沒,這夜北風呼嘯,夜貓子是不會出來覓食,立感蹊蹺,叫道:“確有敵情,弟兄們快進入各自的防守陣地!”白士傑立刻帶領本部上了寨牆垛口,赫鎮山部則退至聚義廳前第二道防線待命。崔景會帶人湧向寨門。“嗵嗵嗵”,寨外傳來敲門聲,小爐匠高喊道:“該到了換崗時間了,我弟兄們腹中無食,快凍餓死了,快開寨門!”包花禿、曹植高等剛要開寨門,突然從垛口處打來一槍,正拉門栓的弟兄手受槍傷。包花禿罵道:“白無常**怎麼向自己弟兄開槍?”白士傑叫道:“小爐匠已判變投敵,帶領大批鬼子摸上山來。”崔景會罵道:“白無常你滿嘴胡沁,我的弟兄怎能投降日寇?定是發現敵情回寨報信,快開寨門,放我弟兄進寨!”江海清喝道:“開寨門者按投敵論處,殺無赦!”崔景會見垛口上的白無常部和二道防線的赫鎮山部嚴陣以待,不敢造次。江海清等蹬上垛口,果見寨門外黑壓壓一片人影,立即下令開槍射擊。寨外鬼子還擊,雙方交上火。
“轟隆隆”兩聲巨響,寨門被炸開,小爐匠帶領手下率先衝進寨內,高聲喊道:“我們已被上千名鬼子包圍,抵抗是死,投降能活,快快繳械保全性命要緊!”“惑亂軍心,該死!”武仲林舉槍射擊,子彈走偏,小爐匠“媽呀”一聲耳朵被穿了個窟窿。崔景會的部下,都是悍匪,唯崔馬首是瞻。崔景會見寨外鬼子冒著槍林彈雨發起衝鋒,寨內第二道防線的赫鎮山部嚴密監視其動向,馬上反水,損失嚴重。於是高叫道:“三綹子的弟兄們,鬼子來勢凶猛,不可強敵,隨我撤至營房待命!”聽到崔景會的命令,其部下瘋一般撤至西側營房後。
江海清見崔景會部臨陣脫逃,正麵防線洞開,又見鬼子來勢凶猛,叫道:“四當家,快帶弟兄們撤至第二道防線,與五當家合力阻敵!”白士傑立即帶部下撤下垛口,進入第二道防線。鬼子湧入寨門,江海清一聲令下,手榴彈投向敵群,子彈橫飛,剛進寨門的鬼子丟下一片屍體退了出去。寨外響起鹿棲州驢般的嚎叫:“催命鬼聽著,你答應裏應外合,剿滅飛龍寨,活捉丁閻王,怎不見你應和?再不動手,皇軍打進去玉石俱焚,讓你也死無葬身之地!”西麵營房後傳出一陣夜貓子叫:“皇軍聽了,我已抓獲匪首丁閻王,可江海清等死硬份子拒不投降,我部已控製寨門西側,從西側炸開寨牆,我們就能合兵一處,剿滅抵抗的死硬份子!”白士傑、赫鎮山見崔景會叛變投敵,肺都氣炸了,赫鎮山叫道:“先消滅了催命鬼這王八蛋!”海清道:“慢!崔景會部也有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四當家還是喊話,攻心為上。”白士傑叫道:“三綹子的弟兄們聽了,我們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萬不可自相殘殺,崔景會及其死黨賣友求榮,甘當鬼子的走狗,罪該萬死。殺了催命鬼及其死黨,我們同心協力抗擊小鬼子,定能保住山寨!”
忽聽對方一陣騷亂,又聽許大馬棒喝道:“別聽白無常蠱惑人心,誰敢妄動,老子槍不留情!”“轟隆隆”幾聲爆炸,寨牆幾處被炸開,鬼子衝了進來,忽聽崔部一人高喊:“投降鬼子,遺臭萬年,寧做抗倭鬼不當狗漢奸;弟兄們殺鬼子!”於是崔部槍聲響起,向鬼子開了火。小鬼子猝不及防,留下十幾具屍體退出牆外。崔景會沒想到手下幾十弟兄,竟敢不聽約束,擅自向鬼子開槍,叫道:“降日已成定局,擋我者死!”舉槍射殺開槍弟兄。一人喊道:“催命鬼鐵心降鬼子,弟兄們扯呼!”幾十個弟兄向山寨防線跑來。崔景會叫道:“殺了這些叛逆。”除六大金剛開槍外,其餘弟兄誰也不忍殺害自己弟兄,白士傑見狀大叫:“掩護回歸兄弟!”眾兄弟開槍掩護,可還是有十餘人死於六大金剛槍下。帶頭歸隊的是崔景會手下的一小隊頭目趙天生,身上中彈,海清趕緊叫人送至聚義廳,找二當家用藥包紮。
眾鬼子退至寨外,負責指揮的鬼子大隊長西村色夫罵道:“崔景會,假投降,賺我上當,統統地消滅!”眾鬼子聽令,千百槍齊發,子彈雨點般射向崔部營房處。崔景會見狀罵道:“趙天生壞我大事,如何是好?!”許大馬棒道:“我們一槍不發,皇軍自會停止。”西村見崔部不還擊,果然下令停止射擊。崔景會叫道:“皇軍聽了,剛才開槍者是我部幾個死硬份子,已全被我消滅,我等是真心投靠皇軍,請不要誤會!”西村叫道:“你出來做人質,我才相信你言非虛。”崔景會道:“營房到寨牆是幾十米的開闊地,我正麵出去,定會被山匪射殺。”西村叫道:“又耍花招!我要進攻了!”崔景會趕緊道:“千萬別進攻,我繞道出去就是。”崔景會從西側翻牆出寨,西村一把將崔抓住,左右開弓打了兩個嘴巴罵道:“八嘎!你怎麼應合的皇軍?使皇軍遭受了重大損失!死了死了的!”崔景會也不示弱,掙脫西村,還了他一個大嘴巴,罵道:“王八蛋!敢打老子!再敢動老子一根汗毛,老子的部下就不投降,殺你們個片甲不留!”前沿受阻,在後麵負責督戰的龜田和橋下美子趕了上來,見二人拔槍相向,叫道:“都放下槍!山寨未平,倒起內訌,算什麼事!”二人收槍,橋下道:“崔桑有何良策?”崔景會道:“山寨兵力八百,我部就占一半,隻要你們炸開寨牆,我部於內配合,兩麵夾擊,消滅抵抗份子易如反掌!”橋下道:“崔桑說得有理。馬上行動!”
西村下令,鬼子立即行動,“轟隆隆”多處寨牆炸毀,鬼子蜂湧而入,發起進攻,崔部也在許欒等人的監督下,向自己的弟兄開了槍。第二道防線三麵受敵,弟兄們死傷慘重。海清見敵強我弱,下令退入聚義廳,進行反擊。橋下見一時難以攻下,叫崔景會喊話分化瓦解山寨弟兄。崔景會扯開嗓子叫道:“聚義廳內的弟兄們聽著,我是三當家,皇軍已將山寨圍的鐵桶一般,抵抗是沒有用的,我部已投降皇軍,大當家也在我控製之中,弟兄們隻有放下武器,投降皇軍才有活路,江海清是蠱惑你們抵抗的罪魁禍首,殺了他,就可將功折罪,皇軍既往不咎。”
崔景會一番蠱惑人心的喊叫,生死關頭確有人產生了動搖。海清深知自己入夥時間不長,在眾弟兄中威望不高,叫道:“我江海清是一名軍人,在保衛哈達街的戰鬥中身負重傷,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弟兄們將我抓了交給鬼子,以我一人之死換得大家活命,我死而無憾。不過,人終究都有一死,有人死得轟轟烈烈,讓人敬仰,有人死得默默無聞,讓人忘記,可有人壞事做盡而後死去會遺臭萬年!來吧,把我綁了送給日本鬼子!”白士傑叫道:“白某雖與六弟相處短暫,可六弟之為義薄雲天,我光棍一條,了無牽掛,哥哥願陪六弟赴死,來人將我也綁了送日本鬼子!”赫鎮山叫道:“閻三爺那不能隻有白無常,黑無常也同四哥陪江義士一起赴死!”武仲林、常青鬆等六名戰士齊聲喊道:“寧做抗倭鬼,不做苟活人!同鬼子血戰到底!”眾弟兄齊聲喊道:“同鬼子血戰到底!”一時間百槍齊鳴,手榴彈橫飛,鬼子進攻受阻。西村見狀,叫道:“火焰噴射器!把頑匪燒成灰燼!”聚義廳是半房半窯的建築,前麵是土木茅草結構,槍彈射上房頂的茅草已星點燃起,如再用火焰噴射器,弟兄們將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海清叫道:“弟兄們,進入地道撤退!”
鄭二當家見崔部叛變,大當家被俘,鬼子來勢凶猛,擊退已不可能,隻有從密道撤退,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於是帶人在洞口埋下炸藥,見海清下令撤退,便喊道:“弟兄們,有家有業的,隨五當家下地道先退!”赫鎮山叫道:“我留下來阻擊敵人!四當家先撤!”白士傑叫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你知地道結構,快保護二當家撤退!”赫鎮山道:“四哥六弟保重!”同二當家一起下了地道。江海清等幾十人冒著熊熊烈焰,拚命阻擊敵人,為弟兄們下地道贏得時間。見大部弟兄已入地道,叫道:“四當家帶人撤退!”白士傑道:“六弟先撤我來斷後!”海清喝叫:“弟兄們把四當家拖下去!”幾個弟兄不容分說,拖起白士傑就走。海清叫常青鬆布好導火索,也帶人進入地道。
西村見廳內槍聲停止,前廳的大火也已燃盡,命令崔景會道:“你的帶人進去察看!”崔景會不敢違抗,對包禿叫道:“你帶人進去看看!”包禿道:“為什麼讓我前去?”崔景會道:“不是你打槍惹來麻煩,何至於遭此變故,再不衝在前麵,死罪難贖”包禿隻好帶三四個人,進聚義廳搜查,見廳內煙霧彌漫,並不見人,也不仔細察看,出門報告:“廳內空無一人,隻見幾具匪徒的屍體。”西村道:“廳內無一人,幾百匪徒難道上天入地了不成?”崔景會道:“定是從密道逃出!”西村道:“崔部的在前,下密道追擊!”崔景會道:“密道修建都是江海清和大二當家密秘進行,我對密道之事一無所知,我去找丁閻王,讓他來帶我等找密道追擊。”不待西村同意,轉身就走,欒平等亦跟著離去。
西村隻好命令屬下進廳搜索。三十餘鬼子衝進聚義廳,四處搜查,一鬼子報告:“找到密道入口,就在正麵屏風後。”西村趕了過去,果見屏風後麵現出一洞口。西村命令鬼子進洞追擊,龜田道:“慢,地道中必有匪兵扼守,冒然進洞隻能送死。放毒氣,將他們毒死洞內!”橋下突然驚叫:“不好!有導火索燃燒的氣味和聲響,快快躲開!”話音剛落一聲巨響,洞邊幾十名鬼子被送上天,龜田、橋下被氣浪推出門外,摔倒在地。西村被兩侍衛撲倒在地,兩侍衛斃命,西村幸免一死,可是卻被土石掩埋。龜田橋下爬起身,立刻組織人扒土石營救,西村被救了出來,可是已經閉氣,龜田趕緊搶救,西村“哎喲”一聲醒了過來,眾人才見,一隻左眼流出血來,眼球破裂,橋下命人速送醫院。可無力回天,西村從此成了獨眼龍。
西村負傷,隊伍由龜田指揮,洞口大開,龜田不敢入洞追擊,恐遭埋伏。想再放毒氣,可是放毒士兵和放毒器具均被炸飛。龜田便命人抱來柴草,放在洞中道:“點火放煙,將土匪熏死在洞內!”鬼子點火,一時間濃煙滾滾,可這煙火並不入洞,反倒向外冒。龜田命人拿來木板掃把,往洞裏煽煙,煙不進洞,火卻燒起,幾個鬼子惹火燒身,嚎叫奔跑,崔景會聽到爆炸聲,慶幸自己多長了個心眼,不然死的就是他和部下,為了不讓鬼子疑心他是故意離去,便帶了丁大當家來到聚義廳,正好撞見幾個火人奔出,趕緊躲閃,可手下幾人卻被撞著,身上也著了火。崔叫道:“就地翻滾滅火!”手下聽令滅火,鬼子聽了也如法刨製,火雖熄滅,可燒傷嚴重,麵目全非。橋下命人趕緊送下山去,和西村及戰鬥中負傷的士兵一起,用汽車送回城裏。崔景會來到龜田橋下身邊,龜田問道:“丁閻王可帶來?”崔景會道:“老東西不識抬舉,我們剛想帶他來見太君,他便以頭觸柱。”活捉丁閻王是此戰目的之一,聽說撞柱,橋下驚道:“死了?”崔景會道:“隻是昏了過去,隻好捆綁起來,著人看守。”橋下鬆了口氣。龜田道:“我想以煙熏頑匪,可這煙火怎的不入洞裏,崔桑可知是何道理?”崔景會搖頭晃腦道:“這很簡單,地道在山下有出口,出遠低於山上入口,就像農家的煙囪,煙火自然上升。”龜田道:“原來如此。”便命人將柴草扒開,道:“崔桑前麵帶路,我等下地道追擊。”崔景會道:“山下出口可派兵把守?”龜田道:“按你畫圖指示,一個中隊的兵力已經嚴陣以待。”崔道:“怎麼沒聽見山下有槍響?想必殘匪尚在洞中。這地道我隻知出口入口,其內中有何機關,都是江海清那小子一人設置,我一概不知,冒然入洞,怕遭敵埋伏,損失慘重,不如待山下戰鬥打響,我們再入洞兩麵夾擊,或可以小的損失,全殲逃匪。”橋下道:“崔桑說得有理,不如稍待片刻。”
忽然山下響起密集的槍聲。龜田道:“入洞追擊。崔桑帶路!”崔景會道:“押解丁閻王是重中之重,我去辦理。包禿、龔六,你二人帶皇軍入洞追擊。包禿和龔六指心中雖不願意,卻不敢不聽,隻好帶龜田等入洞。橋下命人打掃戰場,同崔餘部押解丁大當家下山。
赫鎮山和鄭二當家帶人進入地道,將到出口,鄭二當家道:“崔景會雖然沒參加密道修建,可他對入口出口了如指掌。如果他將出口告知鬼子,鬼子定會設下埋伏,還是先派幾名弟兄去探明為好。”赫鎮山道:“我帶人前去。”於是叫上兩名弟兄,從洞口爬出,隱蔽觀察,不見異常,又左右尋視也不見動靜,便返回洞中,道:“並不見鬼子埋伏。”鄭二當家道:“似乎不合常理,難道崔景會良心未泯,想放我等一條生路?”赫鎮山道:“崔景會良心喪盡,不會發此善心,定是鬼子找錯了方向。我們可以分批出洞。”
赫鎮山帶十幾名弟兄摸出山洞,仍不見動靜,剛想呼叫弟兄們出洞,突然幾排槍彈射來,十幾名弟兄全部倒地。赫鎮山左臂中彈,他幾個翻滾,退入洞中,罵道:“催命鬼果然喪盡天良,將出口告知鬼子。”鄭二當家見隻赫鎮山一人負傷撤回,一邊命人給赫包紮,一邊命人還擊,以試探鬼子火力。果見敵人輕重機槍齊發,密集的火力封鎖住洞口,別說人員衝出,怕是飛出一隻蒼蠅,也會中彈身亡。
白士傑和江海清等相繼趕來,海清問道:“估計鬼子有多少兵力?”赫鎮山道:“最少有一個中隊的人。”海清道:“憑我們的兵力和武器,衝破鬼子的封鎖絕無可能,跟我來,走另一出口。”白士傑道:“何時打通了另一出口?”鄭二當家道:“六當家未雨綢繆,此出口隻有武仲林和幾個兄弟知道。”眾人跟隨海清返回三十米,白士傑道:“哪來的出口?”隻見海清摸到洞壁一凸起處,輕輕一推,洞壁上一道木門閃開,眾人才見這木門上原來塗了土黃顏色,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奧密,不得不佩服六當家料事周密。眾人進了門內,海清又將木門複原。
眾人在武仲林的帶領下,約摸走了百十米,嗅到水味,又聞風聲。到了盡頭,便見洞口狹小,隻容一人進出,洞口上邊,一簾茅草倒掛,將洞口遮蔽得嚴嚴實實。洞口在一小溪邊上,半在水中,半露水麵,因是冬季,潭水結冰,堵住半個洞口,狹小的洞口,人隻能爬著才能出洞。武仲林道:“我先出去觀察有沒有敵情。”於是撥開草簾爬了出去。武仲林左右觀察,確無敵情後,發出暗號,眾人魚貫而出。鄭二當家道:“我等向什麼方向撤退?”海清道:“先派人偵察一下再說。”
在包禿、龔六帶領下,龜田帶百十名鬼子,下地道提心吊膽,摸索前進,生怕突然飛來一顆手榴彈,就會有幾十人斃命,既便一顆子彈飛來穿堂,也會有兩三人送命。走了一程,不見有埋伏,膽子大了起來,龜田命急速前進,追擊逃敵。前麵現出光亮,包禿龔六停住腳步道:“前麵已是洞口,請太君定奪。”龜田道:“看來匪徒已經逃出,剛才交火,或被消滅,或已突圍。阪田少佐,先帶兩人出去偵察。”阪田領命出洞。三人出洞轉了一遭,不見異常,回洞報告,龜田命令全體出洞,眾鬼子一湧而出。突然對麵響起密集的槍聲,出洞的鬼子死傷大半,龜田的左腿中彈倒地,阪田見狀趕緊將龜田拖回洞中,又命眾鬼子負洞還擊。雙方對射一陣。龜田包紮好傷口,聽槍辨聲,叫道:“停止還擊!對方可能是川口中隊,喊話聯絡。”阪田叫道:“外麵的隊伍可是川口中隊?”對方反問道:“你們是哪部分?”阪田道:“攻山的一二中隊。”對方道:“是一場誤會。”
眾鬼子聽說是自己人,湧出山洞。龜田被攙扶著出了洞口,見川口罵道:“八嘎!不分青紅皂白就開槍,傷了三五十自己人!”川口道:“我們以為是逃出的土匪。”龜田道:“土匪不是已經逃出,和你部交了火?”川口道:“土匪隻出來十幾個人被我消滅,並不見再有土匪逃出。”龜田道:“殘匪二三百人逃入洞中,怎會隻有十幾個人?其餘上天入地了不成?”阪田道:“地道可能另有出口。”又問包禿龔六道:“你倆可曾知道?”包禿搖了搖禿頭,龔六指道:“連我們三爺怕是都不清楚,何況我們這些小嘍羅?”龜田道:“分兩路左右追擊,定要消滅這些殘匪!”
海清等弟兄伏在草叢中等待武仲林、常青鬆二人偵察歸來,忽聽洞口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赫鎮山道:“難道我們還有剛撤出的弟兄和敵人遭遇?”江海清聽辨槍聲道:“我們的人全部撤出,定是從洞中追擊我們的鬼子和外麵的鬼子誤打起來。咱們趁機快撤!”武常二人聞槍聲也迅速返回。道:“前麵尚未發現敵人的埋伏。”白士傑道:“我們走什麼方向?”海清道:“反其道而行之,朝城裏方向撤退。”眾人起身,順著山坡的羊腸小道行走。山勢陡峭,道路狹窄,除夕之夜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弟兄們摸索前進。隻聽“哎喲”一聲一弟兄滾下山坡,手中槍不慎板機扣動,一聲槍響,子彈飛上天。海清叫道:“壞了,鬼子聽到槍聲,勢必追來,快將那兄弟救起,迅速撤離!”雖然山寨的弟兄個個是爬山的好手,可是夜黑路難,想快也快不了。
槍聲一響,本來分頭搜索的鬼子合兵一處,在川口的指揮下迅速向槍響處追來。目標明確追擊迅速,不到三五裏便追上山寨之兵,開槍射擊。海清命令道:“仲林青鬆帶戰士們阻擊追敵,掩護大部隊撤離!”武仲林叫道:“弟兄們機槍伺候!”六人就地尋找掩體,向追擊的鬼子開火,追敵稍有停滯。這方邊打邊撤,敵人邊打邊追,雙方不即不離。突然,前麵響起了槍聲,從寨中撤下來的鬼子,阻住海清等撤退的道路。海清叫道:“我等腹背受敵,四當家五當家分頭從左右突圍。”白赫二人領命。白士傑部剛向東麵山坡爬了幾十米,山坡上便聽到一聲夜貓子叫:“四弟五弟,我是三哥崔景會,你們已被包圍,快快投降,我不想兄弟相殘!”白士傑向叫聲開了一槍罵道:“催命鬼,你叛變投敵引狼入室,喪盡天良,哪來兄弟情義,我等恨不得剝你皮食你肉,開槍吧,我白無常死也不會投降倭寇!弟兄們,衝上去,活剮催命鬼!”弟兄們高喊:“活捉催命鬼!”向山坡衝去。崔景會叫道:“割袍斷義,你死我活,弟兄們給我打!”崔部居高臨下,白部衝在前頭的弟兄死傷十幾人。白士傑見狀,隻好命令退下山來。赫鎮山部向西麵突圍,剛上山坡,便受到鬼子的阻擊,也隻好退了回來。
四麵受敵,海清隻好命令弟兄們就地尋找掩體還擊。一時間,山穀裏子彈橫飛,因為夜黑,目標模糊,所以雙方傷亡都不大。鬼子的包圍圈越來縮小。距五十米左右,槍聲停止,圍而不攻。海清與鄭白赫三當家計議道:“鬼子圍而不攻,是要等天明,屆時我等全暴露於敵人的火力之下,必全軍覆沒。我們必須趁夜突圍。”鄭二當家道:“什麼方向突圍為好?”海清道:“東西兩側敵人居高臨下,突圍不易,北麵敵人是曾守洞口的一個完整中隊,實力較強,南麵的鬼子似火力較弱,還是順溝而下,或可突破重圍。白赫二位兄長保護二當家突圍,我來斷後。”白士傑叫道:“弟兄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而一搏,狹路相逢,勇者勝。生死在此一舉止,跟我衝!”率先端起一挺機槍向敵人衝去。赫鎮山叫道:“有種的給我前衝,不要當縮頭烏龜,手榴彈伺候!”上百顆手榴彈投出,炸得土石橫飛,炸起滿天煙霧,在煙霧的掩護下,白赫兩部人馬百槍齊發向正麵的鬼子衝去。
猝不及防,正麵的鬼子有些慌亂,橋下見狀叫道:“土匪突圍,全力阻擊!”下麵的鬼子畢竟久經沙場,立刻尋找掩體阻擊,兩翼的敵人也開槍射擊。三麵火力交叉,白部弟兄死傷嚴重,白士傑身中數彈,仍前衝數步,栽倒在地。赫鎮山見四哥中彈,撲上前去搶救,白士傑拚盡最後力氣叫道:“不要管我,帶弟兄們衝出重圍要緊!”說罷氣絕身亡。赫鎮山慘叫道:“四哥慢走,黃泉路上等我,我再多殺幾個鬼子就來!”說著衝上前去,連投出五顆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鬼子喊爹叫娘,倒地一片,白赫兩部四百餘名弟兄,至此死傷過半,活著的殺紅了眼,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隨五當家奮力前衝。江海清和六名戰士占據有利地形,四挺機槍奮力阻擊北麵敵人,然而以一擋百,終不能阻住敵人前進。一顆冒著煙的手雷,滾到海清身邊,杜來運見狀,叫道:“連長小心!”雙雙撲在海清身上,一聲爆炸,海清毫發無損,可杜來運壯烈犧牲。海清見赫白二部已和正麵之敵短兵相接,開始了慘烈的白刃戰,叫道:“好兄弟,恕我不能為你收屍!”說罷抓起一支帶刺刀的步槍,加入白刃戰。鄭二當家本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算命先生,眼見弟兄們一個個倒下,叫道:“天亡飛龍寨,鄭二豈能獨活!”說罷,也抓起一杆槍,向鬼子衝去,一顆子彈射中大腿,栽倒在地。海清對兩戰士叫道:“快救起二當家,保護突圍!”兩戰士一人背起二當家,一人左遮右擋保護前行。
四麵的敵人形成合圍之勢,二百餘弟兄,麵對四倍於己的敵偽,眼看全軍覆沒。突然,正麵鬼子的背後喊殺聲大作,一支五六十人的騎兵隊伍衝入戰陣,馬刀揮舞,鬼子撞上的死,碰著的亡。活著的四散奔逃,崔景會部更是比誰都跑得快,轉眼沒了蹤影。忽聽馬上一人叫道:“江大哥,江大哥,薑家五虎前來救援,快跟我撤退!”江海清聽明是三少的聲音,叫道:“弟兄們,來了救兵,快突圍!”於是隨三少瑞斌向西南方向山上衝去。兩戰士交替背著受傷的鄭二當家,江海清見赫鎮山也背著一人,卻是已經犧牲的四當家,心中歎道:“真是過命兄弟,義薄雲天!”飛龍寨的弟兄在前,薑家弟兄斷後,轉眼無了蹤影。
坐在擔架上的龜田叫道:“快快追擊?土匪漏網,必為後患!”川口橋下也叫著追擊,可是被來援騎兵殺得魂飛魄散的鬼子,誰還有膽量追擊?龜田沒辦法,隻好號令集合隊伍。見崔景會帶人趕回,問道:“你可知援軍是什麼來頭?”崔景會道:“不清楚。”被綁在一旁的丁大當家嗬嗬笑道:“是天兵天將,老天爺派來消滅你們這些作惡多端的鬼子漢奸!”一個鬼子曹長給了丁閻王一個嘴巴叫道:“死到臨頭,還敢胡說八道!”橋下喝道:“不得對丁大當家無禮!”龜田命川口查點人數,來了一個整編大隊五百餘人,隻剩下將近三百,好在攻破了飛龍寨,活捉了丁閻王,回街也有了交待。又命屬下,將陣亡士兵屍體運前,裝上汽車,率隊回軍部交差。
薑家五虎何以能來解飛龍寨之圍?還得從劉三少說起。因為到了過年,街裏的店鋪都要關張歇業,這便是叫花子最為困難的時候。除了偷些廟裏的供品外,再也無處尋找食物。年三十午飯後,廚房剩了許多饅頭和菜肴,三少乘廚房沒人,便裝了滿滿一捎馬子饅頭,又抓了幾塊鹹菜,然後到後院騎上小青馬飛奔城裏。來到龍王廟,十幾個小叫花子迎上來,猴子道:“我們傾巢出動,城裏城外凡是無人看守廟宇的供品盡數拿來。不過今年供品少得可憐。”三少道:“小鬼子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自己都沒飯吃,哪來的供品敬神?我給大家帶了些東西,但不多,你們要省著吃。”狗子將供品和饅頭數了一下,又掰著手指算了一回道:“每日每人一個饅頭或供品,能將就到破五。”三少道:“有機會我再送些來,也別太餓著。”眾叫花道:“謝謝三少爺,我等給三少爺拜早年了。”說罷跪地磕頭。三少慌忙還禮道:“我也給各位丐爺拜年。”眾皆哈哈大笑。三少便和叫花子們告辭。
臘月的天晝短夜長,轉眼太陽就要落山,劉家有個風俗,每到過年家裏設了家堂祖紙,除夕天黑,便要去十字路口,請逝去祖宗的鬼魂回家過年,後輩子孫必須全部到場,不可缺席。所以三少不敢耽擱,趕緊騎馬出城。剛出城西門,便見一隊憲兵跑步到來,立即將城門封鎖,來往行人,許進不許出。三少感到蹊蹺,便隱在路旁的樹林中要看個究竟。半個小時後,便見十來輛汽車駛出來,汽車上蒙著綠色帆布帳篷,不知裏麵裝得是什麼東西,一陣冷風吹過,一輛車後帳簾掀起來,才見車裏滿是荷槍實彈的士兵。鬼子年夜出兵,要到哪裏去作戰?三少腦袋急速思考,見汽車向西北方向開去,他突然想到:西北方向的抗日武裝隻有飛龍寨,定是趁過年山寨疏於防範前去襲剿。壞了,江大哥曾托他時刻注意鬼子的動向,可這次事來突然,他沒得到任何情報。怎麼辦?馬上去山寨報信,雖然小青馬腿腳快,可也跑不過四個輪子的汽車。“圍魏救趙”他突然想到前者鬼子攻打飛龍寨時,就是聯合薑家五虎攻打城裏,解了飛龍寨之圍。隻有故伎重演,或許能救飛龍寨。三少想罷,早把回家請年的事置之腦後,騎上馬飛奔薑家寨。六十裏,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薑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