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3)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兩句是說:嫦娥獨居月宮,曆青天而歸大海,淒清孤寂,想必應該懊悔偷吃了仙藥吧。嫦娥:《淮南子·覽冥訓》:“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高誘注:“姮娥,羿妻。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盜食之,得仙,奔入月中,為月精。”姮娥即嫦娥。碧海:碧藍色的大海。明月晚間從碧海升起,曆夜空而複入碧海,故說“碧海青天夜夜心”。

燭影深暗,長河漸落,曉星隱去,燈下人徹夜不眠,環繞周身的唯有孤寂。遙望夜空,不眠人發生奇想:月宮中的嫦娥是否因孤獨而後悔吃了靈藥呢?不言己悲卻為他人擔憂,借助於時空的推移和轉換,恰好把自身難以禁受的孤寂全盤托出。曆來注家對詩意的解說紛紜:或以為詠入道女冠,或以為悼念亡妻,或以為自傷身世。細繹其意,以詠入道女冠一說最為接近。

銀河吹笙

寫作年代不詳。此詩以“銀河”入題,用牛郎、織女隔河相望作比,傷吊亡故的夫人王氏,吹玉笙以寄情。

悵望銀河吹玉笙,樓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夢他年斷,別樹羈雌昨夜驚。

月榭故香因雨發,風簾殘燈隔霜清。

不須浪作緱氏意,湘瑟秦簫自有情。

悵望銀河吹玉笙,樓寒院冷接平明——這兩句是說:悵望銀河,那如泣如訴的玉笙聲從遠處傳來。小樓孤寒,院落冷清,如泣如訴的玉笙一直吹到天明。悵望:悵然想望。銀河:天河。晴朗的夜空中,出現一條明亮的光帶,夾雜著許多閃爍的小星,看起來像一條銀白色的河,故稱。此指兩星隔河相望而難以接近,喻離別、孤獨的情狀。平明:天亮的時候。

重衾幽夢他年斷,別樹羈雌昨夜驚——這兩句是說:我躺在溫暖的錦被中,正重溫往年的美好,不料卻被玉笙聲驚醒。回想昨夜的情景,我看到一隻本該南飛的雌鳥孤獨地棲息在樹上,那種淒涼與我現在的孤獨有什麼兩樣呢?衾(qīn):被子。羈:寄居在外。

月榭故香因雨發,風簾殘燈隔霜清——這兩句是說:月光照射在台榭上,台榭裏飄散出許久不曾聞到的幽香,這種幽香完全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透過冷冷的清霜,風兒吹動簾幕,快要燃盡的燈光忽明忽暗。榭:台上的廳堂。隔霜清:言冷淡相阻。

不須浪作緱山意,湘瑟秦簫自有情——這兩句是說:我不需要像王子晉那樣冒失地成為仙人,要知道湘瑟秦簫中還有難以名狀的深情和無限的美好啊。浪:孟浪,粗魯,冒失。緱(gōu)山:傳說王子喬成仙的地方。劉向《列仙傳·王子喬》:“王子喬者,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凰鳴。遊伊洛間,道士浮丘公接上嵩高山。三十餘年後,求之於山上,見柏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巔。’至時,果乘鶴駐山頭,望之不可到。舉手謝時人,數日而去。”緱氏:地名,在今河南偃師東南,因緱山得名。湘瑟:用湘靈鼓瑟的典故。屈原《遠遊》:“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湘靈即湘夫人,相傳是舜的妃子女英。舜死後,女英自投湘江。秦簫:用蕭史、弄玉典故。蕭史善於吹簫,能引得孔雀、白鶴前來。秦穆公的女兒弄玉聽後非常愛慕,嫁與蕭史為妻。後來,弄玉乘鳳、蕭史乘龍升天而去。

羈旅他鄉,悵望銀河,長夜難眠,偏偏在這個時候又聽到遠處傳來的玉笙聲,因景生情,離愁因此托出。頷聯敘事,既工整對仗,又為互文。一“斷”一“驚”,眼前的一切無不令人心悸,無不引發思舊之念。頸聯繼續寫眼前景,其思想內涵是對頷聯的深化。雨發故香,動舊日之思;殘燈霜清,歎今夜之孤。將無限的寂寞散發到時空之中。尾聯抒發內心隱忍的情感:得道升仙並不令人向往,琴瑟相和、兩情相悅、生死相隨才是我所欲啊。在這首詩中,現實人生與想象之境交替出現,給人以撲朔迷離和恍惚不安的感受。尾聯的上句用王子晉之典,下句用湘靈生死相隨之典對其進行否定,隨後又將這種生死相隨之情盛載於蕭史、弄玉之事中,從而構成了否定王子晉所為,讚賞湘靈、蕭史所為的雙重意象,進而表達出詩人追求美好的訴求。

暮秋獨遊曲江

寫作年代不詳,此詩為傷逝之作。

荷葉生時春恨起,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常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荷葉生時春恨起,荷葉枯時秋恨成——這兩句是說:春天荷葉開始生長時相思之恨開始滋生;秋天荷葉枯萎時,傷逝之恨業已鑄成。

深知身在情常在,悵望江頭江水聲——這兩句是說:我深深地知道,隻要此身還在,則情長在;滿懷惆悵地望著江邊,奔流不息的江水發出撼人心魂的波濤聲。

深秋季節,詩人獨自遊覽曲江。麵對滿眼的秋色,詩人獨取荷葉枯時的情狀。以此為全詩結構的起點,詩人將筆墨落實在“恨”字上,荷葉幹枯之時自是秋恨生成之時,問題是秋恨從何而起呢?詩人別開生麵地說是因春恨而起。通常認為,春天是孕育萬物的時節,春天也是令人神往的季節。但詩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因秋恨而寫春恨;言春恨是為強調秋恨之深長作鋪墊。物候感人,因物候變化而帶來詩人在情緒上的變化,即“恨”是什麼呢?這需要細細地體味。從所述的內容來看,“暮秋獨遊”與往昔跟友人同遊是相對的,從這一意義上講,這種恨既有寂寥之恨、失意之恨,也有追憶之恨、伊人不再的傷逝之恨,等等。其意蘊之豐富,耐人尋味。第三句作奪人心魄之至情語,結句將無邊蔓延的“恨”付諸東流水,更讓人回味無窮。

寄裴衡

寫作年代不詳。裴衡:事跡不詳,李商隱的姐姐嫁給裴家,裴衡是否為裴族中人不詳。

別地蕭條極,如何更獨來?

秋應為黃葉,雨不厭青苔。

沈約隻能瘦,潘仁豈是才。

離情堪底寄,惟有冷於灰。

別地蕭條極,如何更獨來——這兩句是說:過去的惜別之地,如今已蕭條冷落到極點;現在,我獨自前往,該如何麵對它呢?

秋應為黃葉,雨不厭青苔——這兩句是說:秋天應是黃葉紛飛的季節,就像雨後長滿了青苔一樣。厭:厭惡,憎恨。

沈約隻能瘦,潘仁豈是才——這兩句是說:麵對蕭瑟的景象,希望有所作為的沈約隻能變得越來越瘦,有才學的潘嶽也無法展示他的才能。沈約(441—513):字休文,吳興武康(今浙江德清)人,南朝著名的文學家。自幼孤貧,篤誌好學,博覽群書,曆仕宋、齊、梁三朝,官至尚書令,封建昌縣侯。《南史·沈約傳》:“初,約久處端揆,有誌台司。論者鹹謂為宜,而帝(梁武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見許。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言己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意為自己年老多病,因瘦弱的緣故,身上的腰帶常常要移動孔洞)。”潘仁:即潘安仁,名潘嶽,晉代著名的文學家。《晉書·潘嶽傳》:“嶽少以才穎見稱。”

離情堪底寄,惟有冷於灰——這兩句是說:離情雖然很深,麵對此景,又有什麼可以寄出呢?現在隻有比死灰還冷的心情呀。堪:能,可以。底:什麼。

此詩極寫離愁別緒。首句“別”字透露情感指向,舊時惜別之地,今番豈堪獨自前來呢?“蕭條極”直抒胸臆,為三四句極言蕭條之景定下基調。五六句縱筆於曆史中的人物,以此來深化獨來時悲愴的意境。結語以“冷於灰”回扣“更獨來”,將蕭瑟黯然的景致與難以承受的心緒聯係在一起,以突出其孤獨。

寄蜀客

寫作年代不詳。蜀客:詩人的朋友,生平事跡不詳。

君到臨邛問酒壚,近來還有長卿無?

金徽卻是無情物,不許文君憶故夫。

君到臨邛問酒壚,近來還有長卿無——這兩句是說:您到臨邛去尋訪卓文君當壚賣酒的遺跡,可知道近來是否還有司馬相如這樣的風流人物呢?臨邛(qiónɡ):地名,今四川邛崍。酒壚:酒店中用土砌台安放酒缸的地方。長卿:司馬相如字長卿,西漢著名的辭賦家,四川成都人。早年曾客遊於梁。梁孝王死,相如歸蜀,過臨邛。當時,大商人卓王孫女兒卓文君喪夫回家寡居,相如聽說文君貌美,故意以琴聲訴說相愛之情。文君聽琴後心生愛慕,遂與相如私奔到成都。不久二人又同返臨邛,文君當壚賣酒(事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金徽卻是無情物,不許文君憶故夫——這兩句是說:琴上的金徽正是無情之物,它擾亂了卓文君的心緒,不許她思念舊日的丈夫。此處暗示相如的琴聲具有令人難以抵禦的誘惑力,使卓文君心動神隨。金徽:金屬製的琴徽。琴麵板一側的一排圓點,共十三個,用以標誌泛音位置及音位。這裏借指琴。卻是:正是。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因琴相慕,向為文人所樂道。詩人選取這一為世人熟知的典故用以自寓,有其複雜的心理背景。詩的前兩句寄語蜀客,流露出對當時的司馬相如般風流人物的欽羨向往。後兩句則為文君不從一而終、與相如私奔這一行為尋求合理解釋。詩人無意中卷入了黨爭的漩渦,被斥為“失德”、“背恩”,為此,詩人有難言之隱,十分希望能表白自己的心跡。

送王十三校書分司

寫作年代不詳。王十三:王茂元之季子,調以校書分司東都洛陽。詩人作此詩送別之。分司:又稱分務。東都留守掌管東都尚書省事務,其下轄百司分屬東省,被稱為“分司”。

多少分曹掌秘文,洛陽花雪夢隨君。

定知何遜緣聯句,每到城東憶範雲。

多少分曹掌秘文,洛陽花雪夢隨君——這兩句是說:王君啊,你奉旨前往洛陽分司掌秘文,可以去賞玩洛陽花雪留下的美景了,今天相送,我難免要在夢中隨您前往了。多少:歎詞。分曹:分司,分管。唐宋製度,中央官員在陪都洛陽任職者,稱之為“分司”。

定知何遜緣聯句,每到城東憶範雲——這兩句是說:我確信你到洛陽後,每次看到城東的佳盛之地,必定會因往日賦詩聯句而想起我。何遜:南朝梁代著名詩人。《南史·何遜傳》:“遜字仲言,八歲能賦詩,弱冠,州舉秀才。南鄉範雲見其對策,大相稱賞,因結忘年交。”緣聯句:何遜與範雲曾聯手作詩《範廣州宅聯句》:“洛陽城東西,卻作經年別。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濛濛夕煙起,奄奄殘暉滅。非君愛滿堂,寧我安車轍。”按:此詩的前四句為範雲作,後四句為何遜句。商隱詩中的第二句“洛陽花雪”即由此而來。這裏以何遜代王十三。範雲:齊梁時期著名的文人,字彥龍。初為齊竟陵王府主簿,少與梁武帝友善,梁武帝平建業,以範雲為黃門郎。後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這裏指詩人自己。

本詩以何遜、範雲故事寫詩人與至友交往。何遜與範雲因文才相賞,成忘年至交,常常一起吟詩作賦。詩人與王十三也是如此,分別在即,回想往日惺惺相惜之景,不免意緒紛飛。依依離情,盡訴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