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怔怔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慘笑了一下。哦，要是吳邪不同意，他還得強行逼著吳邪去生生剜他的心……他咬著牙，咬得太陽穴上的青筋都爆起來，卻覺得自己的脖子是僵的，怎麼都沒辦法點下去。
吳一窮似乎歎了一口氣，忽然換了種閑聊的語氣：“我曾經也去過長白山的。風景很漂亮。”
小哥默默看著他，沒明白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那裏最奇異的風景應該算青銅門吧，你們這次應該也去了。傳說門後麵是終極，有緣人可以在
那裏看到自己最想又最不想看見的事情。啊，沒錯，我說這個是因為我也看見了。”
吳一窮半邊臉隱沒在陰影裏，另半張臉上卻是昭然可見的森然惡意：“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
“我看見，我的獨生子，我費盡心思保下來，好不容易養大成人的親生兒子，”他每組詞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孤身一人，身無長物，饑寒交迫，流浪雪山，被人割喉，跳下懸崖，就那樣客死他鄉。”
他的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把尖刀釘在小哥心口，令小哥心痛如絞，恨不得遭遇不幸結局的是他自己。他比吳一窮更明白，吳一窮看到的景象大概不是什麼未來的可能性，而是上輩子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情。他一直沒有問他守門之後吳邪過得怎麼樣，他想過或許吳邪剛開始不會很開心，但慢慢都會好的，他絕沒有想過吳邪居然會落到這種下場。
然而吳一窮還沒有說完。
“我不知道具體緣由，但是青銅門告訴我都是因為你！”吳一窮陡然咆哮了一聲，“或許不是你把他拖進這個爛攤子裏的，卻是你讓他沒辦法回頭的！要是沒有你，他或許就是高高興興地去探了個險，然後就可以回家過他安安穩穩的日子了，而不是戀戀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地趟渾水，最後終於把自己搭進去了！”
“我恨你。”吳一窮重新鎮定下來，安安靜靜地說道，效果卻比咆哮更具影響力。“我恨不得你去死。我恨你令小邪陷入不幸，卻居然還敢對小邪懷有那樣的心思；我也恨你真的對小邪產生了影響力。”
“我承認我估算錯了，”吳一窮毫不掩飾地欣賞著小哥慘敗的臉色，“我本來想著小邪二十多年都沒開過竅，對你也不會那麼快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我算著大概風波告一段落的時候他還懵懵懂懂著呢，那時候我再出手就是了。反正理由也是現成的，就看你忍不忍心讓小邪去守門了。誰知道小邪開竅這麼快呢，現在下手也晚了。”吳一窮頗為惋惜地說道。
小哥抽動了一下嘴角。吳一窮其實沒估算錯，他唯一沒估算到的是他們這是二周目了。小哥突然想到，上輩子吳一窮出手那麼快準狠，難道也是因為曾經在青銅門看到過影像？
可是預言就是這麼糟糕的東西，越是想方設法地去避免，就越是會往那條道上發展。不然俄狄浦斯就不會殺父娶母，伏地魔也不會跟哈利波特死磕把自己磕死了。上輩子吳一窮沒有算錯，然而對於他想要改變的事情卻是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沒辦法了，他既然挑了你。”吳一窮的眼刀一寸寸從小哥臉上刮過，似乎要一直看到他骨子裏去，“你給我記著，如果你膽敢讓小邪落到那種境地，我就會讓你比那還要慘一千倍、一萬倍！”他向著小哥前傾身子，“我希望我兒子永遠過得高高興興的，我希望你也能這樣想。”
吳一窮站了起來，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代孕資料：“我是為了小邪打算的，我希望你也能為他著想。”他理了理衣服，向門口走去。
小哥手指顫了顫，慢慢把那疊資料拿了起來。
吳一窮打開了門，發現吳邪就站在門外。他並不十分意外，早就料想到吳邪絕不會乖乖地就避讓開任由他們“聊天”的。他意外的是吳邪既沒有聽到一半就衝進來阻止他，此刻站在他麵前看上去也沒有情緒激動衝他大喊大叫裝“蛇精病”的打算，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總體還算鎮定。
看著這樣的吳邪，吳一窮倒真生出些興趣來了。
“爸，你現在心情好多了吧？”吳邪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見吳一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立刻嬉皮笑臉地過去給他爸捶了捶肩膀。“我知道你心裏不爽，現在情緒發泄過了就好多了吧？小哥呢你也試探完了，看吧，他的確是個真心對我、值得信托的對象對不對？”
吳一窮哼了一聲。吳邪就當他說是了，接著哄老爹：“你為我打算的一片苦心，我也領會到啦。但是，爸，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我自己心裏有數。你當初不是跟我說過的嘛，想怎麼過日子該我自己拿主意，總歸日子是我自己在過，隻要我過得高興不後悔就好啦。”
吳一窮黑了臉：“你現在是在嫌我多事咯？”
吳邪直接把他爸的苦心挑明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這種事，我要是同意呢，反正壞人是你做了，我坐等就好；我要是不同意呢，壞人也隻有你一個，更顯得我一片情深；我要是暫時不同意呢，你也給我把鋪墊做好了。反正爸你就扮黑臉演壞人，剩下的戲就留給我唱。你這樣為了我打算周全，我怎麼會怪你多事？”
吳一窮被氣笑了：“我再怎麼為你打算周全，也架不住你這樣拆台子啊。”他剛才對陣小哥簡直可以說是碾壓，可對吳邪簡直是束手無策。
“但是，爸，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知道我想過的是什麼生活，也能看明白以後我麵臨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對於未來可能有的困難和挑戰，我有預估過，也有勇氣和能力去麵對。”吳邪正色道，“或許你覺得我現在對未來的信心都是年輕人的一時衝動，然而我也的確沒辦法現在光用語言來向你證明。”他從吳一窮身邊走開，奪過小哥手裏的資料扔到一邊，把小哥拉起來，牽著小哥的手走到吳一窮麵前來。
“但至少爸爸你現在能看出來，我此時此刻是認真的、心甘情願的想要和他在一起，並且的的確確是打算和他一起麵對剩下的人生的。我們不都是活在當下的嗎？我在這個‘當下’就是願意和他在一起，而且我相信我下一個‘當下’也不會改變主意。至於未來，不就是無數個‘當下’組成的嗎？”
吳邪認認真真地說道：“爸爸，請你相信我的選擇。”
小哥接著說道：“請您放心把他交給我。”
吳一窮沉默了很久，靜靜打量著他們，就像是在評估他們的可信度。然後他和藹可親地笑起來：“傻孩子，我不是說過了嘛，都是自家人，還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呢？小張向來穩重可靠，我最是放心不過啦。以後你們也要好好相處啊。”
嗬嗬，之前你說的那些自家人都是哄鬼的呢。吳邪腹誹了一句，心裏卻還是鬆了一口氣，忙不迭跟小哥答應下來。
吳邪還打算再給他爹多順幾下毛的時候，就聽見他母親在廚房裏叫：“你們聊完沒有？吃飯啦！”於是隻好就此打住，奔去幫忙端菜了。
吳媽媽似乎看出談話結果不錯，對著小哥笑容更真心了幾分。吳邪看著一家人圍成一桌吃飯的景象，愈發感覺到上輩子那些不幸的陰影已經遠離他而去，偷偷在桌底拉住了小哥的手。
小哥不動聲色地瞟過來，跟吳邪對視了一眼，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這輩子，總算打出一個happy
ending。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