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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尾維新
翻譯:T-m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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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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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列式雙旋翼方法論——無盡黑夜與永眠夢境
第一次寫下類似小說的東西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侯。用類似小說的東西這樣的說辭來形容本身就已經包含了傲慢自大的情緒在其中,大幅度偏離了事實。真的說起來,那隻能說是模仿著小說寫下的戲言而已。
那是被文字附身了的初中生的故事。
同概率,可能性,期待值,統計,希望,預測這些東西不同,他希望能夠將這些東西明確,或者說是在Jack,Jackal,Jangarh(注1),Jungle之間找到關聯性,正確的測量出Faust(注2),Falcon,Family之間的差異性,也同樣是將世界,社會,宇宙,現實之間的公約數精確到小數點50位以後(T:果然作家的數學很糟糕啊),那個時候的他認真的思考著這些問題。認真到可笑的,想要將一切的一切都概括出來,相信著構成一切的並不是分子或者物質,而是文字,他就是僅此而已的初中生,他就是僅此而已的主人公,這就是僅此而已的故事。
僅此而已的,故事。
原稿用紙早已不知所蹤,故事的引子也好,結局也好,甚至就連主人公的名字都不記得了。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沒有主人公的名字這樣一個設定,總而言之,關於這個故事的諸多細節,都已經消失在腦海裏了。關於這個故事,唯一還記得的,就隻有初中生的主人公對小學三年級的妹妹說過的一句話。(T:看樣子西尾真的是有至少一個妹妹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相信,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遇到那唯一的,足夠讓我為之奮不顧身的獻出生命的,美妙的文字。這是約定,也是拘束,是使命,是命運。這組文字會由六個假名,四個漢字組成。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組文字,但是隻要遇見了就會立刻理解。』
正處在思春期的門檻上,懷抱著理論的組成比起現實更加優先這種孩子般的誤解,用大約三十張原稿用紙,換算起來也就是一萬字,把自己的妄想寫成了故事。雖然原本這隻是國語課的課題,可是同作者預想的完全不同,在教師們之間取得了非常好的反響。你身上有著成為作家的潛質哦,得到了這樣的評價,然後讀了故事的同學們也給出了類似的評論。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嚐試著去寫小說了。
理由有兩個。
第一個是,在房間裏麵的原稿用紙隻剩下三張了。隻用三張原稿用紙寫出來的東西,根本連小說的練筆都算不上。而且如果說要買一紮原稿用紙的話,還不如去買一本書
。再加上阪神大地震也在那個時候發生了,總之就是沒有去買新的原稿用紙的空閑。
另外一個理由就很難啟齒了。就算謹小慎微、巨細無遺的說明,能夠交到朋友的那些人大概還是沒有辦法理解的吧。對於不明白什麼是孤獨,就算明白也不會那麼做的那些人來說,這是他們絕對沒有辦法理解的感覺。
可是,用文字來形容的話倒是非常的簡單。
因為很不習慣被表揚。
就好像早上被鬧鍾的聲音喚醒時那種絕望般的不快一樣。當然就算喜歡睡覺的人會對此感到不快,把人從睡夢之中喚醒這才是鬧鍾值得自傲的工作,所以我完全沒有對此說三道四的打算。明明認真的完成了工作卻還是被人指責是多麼的不合理,這點我通過學生時代的打工經曆充分的體會到了。
停下十六和弦的鬧鈴聲,從床上爬起身來。一邊用手揉著因為剛起床而顯得亂糟糟的頭發,一邊打開了房間的電燈。既沒有電腦也沒有電視,目力所及的是隻有一台冰箱和衣架的簡直就是禁欲般煞風景的六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木質地板的洋式)。不過,『禁欲般煞風景』這樣一種形容雖然是這裏的常態但也隻是在限定範圍裏的意思而已,何況在狹小的空間當中四處散落的書山還把這樣一種煞風景給破壞了。散落在房間裏麵的書合計大概在三百冊左右。如果按照平均每冊有20萬字來計算,在這個房間裏麵就存在著大約六千萬的文字量了。但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僅此而已。可是,『僅此而已』這樣一個詞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至少我這麼想。
伸了一個懶腰之後,走到洗手池邊(組合式衛浴),洗了洗臉。雖然是被鬧鍾強行從被窩裏麵拽了出來,其實也並不是那麼犯困。沒有低血壓的問題所以總能夠按時起床,無論有沒有鬧鍾都沒關係,在每天早上7點起床已經成為了這幾年來一塵不變的習慣。哎,這麼說來有點不可思議。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在昨天晚上設置好鬧鍾的呢。
比起這樣的疑問,還是早飯更加優先。打開冰箱之後,把靠得最近的營養含片瓶拿了出來,打開蓋子,送到口中。今天是桃子味的。運氣不錯。如果是西柚味的話就有點鬱悶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而已,並不是能夠改變人生的衝擊。食物程度的問題就改變了人生,這種發展我可是敬謝不敏。之後拿起床邊的寶特瓶(烏龍茶),運到嘴邊,一口氣喝下一百毫升的液體,咽下含片。最後一共攝入了五片營養補充片。早餐完畢。走到窗邊,準備讓陽光射入房間。
拉開花邊,收起遮光窗簾,打開鎖眼,推開窗戶。最後是雨棚,就好像把萵苣皮一層一層剝開的順序。隻不過最後一次剝萵苣皮已經是高中時侯的事情了,很可惜那份記憶已經顯得模糊不清。當然這也並非是那麼可惜的話題。(T:西尾真的是廢話王……)
打開雨棚之後卻驚訝的發現,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非是盛夏中的京都早上7點的景色。天空中看不到太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圓月坐鎮東方。暗色的夜空中,隨處可見閃爍的星光,眺望街道,那裏也被人造的燈光點亮,如同白晝。
一瞬之間,感到一絲疑惑,可是很快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應該是我把早上7點和晚上7點搞錯了吧。在大學備考的時侯,因為一心一意的集中在複習上,打亂了一直以來的生活習慣,結果發生過幾次這樣的『失誤』。雖然明白了眼前的狀況,但是新的疑問又出現在了腦海當中。我應該是在昨天晚上11點上床的。和早上7點起床的習慣一樣,這是數年如一日,不曾改變過的。就算是改變也隻是前後二十分鍾的程度,算是在誤差範圍之內。如果說這是我迷迷糊糊的睡過了頭,那麼我已經睡了超過二十個小時了。不管怎麼說這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既然如此,那麼我起床的時間還是早上7點,應該是這樣沒錯。
從這個理論出發,能夠導出的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現在依然是早上7點,隻是太陽偶爾偷了一次懶,沒有升起。雖說天空並沒有被厚厚的雲層籠罩,看不到太陽這點顯得非常異常,但是對於我來說,自己起床的時刻不是早上的7點比起看不到早上7點的太陽顯得更加異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吧,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世界的常識而是自身的常識。和『永遠不會停的雨』,『沒有春天的冬天』等等積極向的定型句類似,『無盡的黑夜』這樣一種形容也是存在的,原來如此,不過這麼一來這就不能再算作是比喻表現的一種了。沒關係。反正這個世界上的詞彙早就太多了,多到讓人厭煩的程度。
讓人厭惡。
讓人厭惡到難以忍受的,人生。
可是究竟是為什麼太陽沒有升起呢。多少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如果眼下有台電視機的話,或許就能夠從新聞或者別的什麼節目當中得知這樣一種現象的真相了,如果有電腦和網絡的話,就能夠實時的獲得最新的情報了。畢竟這可是『無盡的黑夜』啊,這種完全符合觀眾看熱鬧和附庸風雅的心理的消息,絕對應該登上新聞頭條的位置。可是我就連報紙都沒定。沒有電視,沒有電腦,就連報紙都沒有。放到文章裏麵來看這簡直就像是看破紅塵遠離世俗的人一樣,可是這其實並不是那麼罕見的情況。獨自一人離開家鄉上京讀大學的學生大都是這樣。如果覺得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那隻會讓自己吃苦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教訓。基本上自從初中一年級之後,就不再覺得特殊的東西特別有價值了。如果是憧憬著自滅的初中一年級時侯的我,或許會覺得現在的生活有著某種意義,不過這其實隻是懶惰的結果,妥協的成果而已。
突然,房間裏的燈熄滅了。這還真是罕見。就在我癡癡地眺望著『無盡的黑夜』這種景致的時侯,電話的鈴聲響起。和鬧鍾一樣是十六和弦的鈴聲。從散落在地的夾克衫當中尋找著電話(預付費式·不能發郵件),同時預想著對方會是誰。可是,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實在是想不到會有人在這種早上剛過了7點的時間給我打電話。最後,在夾克衫的內插袋中,找到了電話。
打電話給我的人是朝倉(注3)。
她現在就準備出門,所以讓我也別遲到,就是為了這個。
這下我終於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設置鬧鍾的理由了。沒錯,今天是月末,三十日。所以抱著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的防備心理,在就寢之前設置了鬧鍾。可是,這種天氣——這種『天候』。讓我對於按照預定去行動這點多少感到了些猶豫。於是就這樣向對方說道。
『這有什麼。』
朝倉說道。
『反正又沒有下雨。』
的確是像她說的那樣。明確的說,的確是沒有關係,天空中萬裏無雲。明亮的月光,閃爍的星光照耀著夜色下的大地。不,就算沒有星月之光,街道上也是一片燈火通明。也沒有什麼台風來臨,大雨洪水強風的警報,所以說是沒有關係的話的確是沒有關係。於是,我答應了對方,之後隨便聊了幾句,便掛上了電話。
通話結束,時間是7點半。早上7點半。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呢。和朝倉約定的見麵時間是在正午時分。算上路上所花掉的時間,十一點左右出門也已經足夠了。我也不是那種需要花大把時間化妝打扮的年輕人。這麼一來就不得不殺一殺多出來的三個半小時了,可是我現在卻沒有這種手段。散落在房間裏的三百冊書籍,我幾乎全都能夠倒背如流,完全沒有再讀的興趣。雖然是扔掉也沒什麼可惜的東西,我的惰性卻沒能讓自己那麼做。惰性和妥協,這就是構成我的人生的最重要的兩個關鍵字。就連晚上十一點睡覺,早上七點起床這樣的習慣,也並不是定下的某種規矩而導出的結論,隻不過是惰性使然,同除此之外的其他節奏進行了妥協,僅此而已。沒有把房間裏麵的書扔掉,說到底也是惰性和妥協的緣故。對於扔掉了之後可能出現的某種全新的局麵,感到恐懼不安。可是完全沒有再讀的興趣的書和垃圾並無二致,就好像我這種無聊的人生和垃圾並無二致一樣。『不讀的書』這樣一種詞彙自身就存在著矛盾,不合邏輯。
不過不管怎麼說,既然沒有可讀的書,那我也就沒有消磨時間的辦法了。無可奈何的我隻能夠通過眺望窗外的風景來度過這三個半小時了。『無盡的黑夜』。如此罕見的光景,就算看上一整天應該也不會覺得厭倦的吧,可事實上沒到三十分鍾我就失去了興趣。就算這樣做,我大概也不可能成為什麼天文學家。盡管如此,我還是看到了最後。
因為不習慣被表揚所以討厭評價。
討厭包含著好意或者不快的人們的視線。
不想加入到任何的團體中去。
可是,仔細想一想,這就和頑固的拒絕了電視網絡報紙這些情報來源,獨自生活的大學生們一樣,並不是什麼非常罕見,非常特別的事情。或許別人在聽聞之後會產生驚訝的感覺,但是絕對算不上是珍奇或者異常。可這,並不是出於害羞或者謙遜這樣的感情。說起來那個時候,完成了那類似小說的東西的她,並不像現在這般老實。硬要說起來那簡直就是可笑到不行。很容易得意忘形,由於這樣一個缺點,她當時是個小心翼翼,非常膽小的人。隨處可見,平凡無奇的小孩子。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她是個會把絕望這種事情當成時尚來看待的那種世代中充滿了代表性的模範初中一年級學生。
絕望。
無聊的詞彙。
這種東西就該趕快扔掉。
消除掉。
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鐵錘將其粉碎。
過了十一點之後,離開了房間。坐公交車來到京都火車站。雖然這段距離騎自行車也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在京都火車站附近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也有對於公交車還會不會在這種天氣條件下出行的擔心,不過這種擔心隻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道路上就像平日一樣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和平時不同的地方隻不過是打開了頭燈而已,數量上沒有什麼變化。即不多也不少。即不少也不多。雖然視線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可是就和朝倉說的一樣,比起下雨還是要好些。在日本境內,隻怕找不到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就破壞了自己預定的耍滑頭的家夥。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坐上準時到站的公交車,前往京都火車站。在公交車上一共有17個乘客,不過隻有三個人把視線投向了窗外漆黑一片的晝空。然而就連這三個人,也似乎感到了厭倦似的,看夠了似的,一個接一個地把臉從窗戶上移開。
啊,實際上是這麼一回事啊。隻要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性損害的話,無論發生了什麼人類都毫不關心。不,反過來的說法應該才更接近真相。也就是說,隻要是為了不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害,人類會竭盡自己所能。默認的狀態就是毫不關心,可是也會出現幾分鍾程度的例外,就是這麼一回事。比起欲望、好奇心這些東西,明哲保身的優先級更高。對於個體而言,比起進化,維持現狀的優先級更高。本來就沒有人希望太陽掛在那裏,從短期來看,破壞今天的行程才更加麻煩。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想,這應該是好事吧。至少這不是壞事。沒有什麼不好的。沒有什麼不好的。完全,沒什麼不好的。
很不習慣被表揚。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就習慣被人批評了。換算成秒的話,我也已經活了很長的時間,不過目前暫時還沒有同『喜歡身處誹謗中傷的風暴中心』或者『被人討厭了的話會感到愉快』這樣的人物見麵的經曆。大概從今往後也不會有這樣的經曆,反正我是不會主動去尋找這種人的。
隻不過,無論是誰,都不是隻憑著喜歡不喜歡,習慣不習慣就能夠繼續人生的。生存的價值隻有在混亂和混沌當中才能找到,至今為止,我已經遇到過許多比起被來路不明的廉價好意和和平包圍,在被嫌棄被孤立的環境下反而覺得更自在的人。沒錯,把不幸和絕望當成是朋友的人,並不少見。隻能夠用與生俱來的被孤立性來形容的人類也確實存在。雖然他們自身並不期望著被別人討厭,也不喜歡孤獨。隻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覺得更自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