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的聲音道:“原先我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打聽著,近幾日與幾位同仁閑聊,方知母親懷疑的有道理。我們無意間說起各官職的俸祿之事,提到鹽政,說是妹丈當年在任時,上繳國庫的最多,前後幾任都不及他的,因而太上皇賞賜的珍玩也多,如何外甥女回來時,身無分文的,雖說妹丈一向清廉,林家也是四代襲侯,林姑老爺又是探花出身,怎麼會沒有一點家當,著實令人不解。我記得外甥女初到時,妹丈就托賈雨村帶來大筆銀資,做賈雨村謀職的上下打點費用,沒用我們出了半分毫。那賈雨村原是我們同族人,卻要妹丈破費。”
賈母的聲音道:“我記得後來你妹丈每年都派人送來兩萬、三萬的到咱府上,給玉兒做日常花費之用。”
原來賈政聽到了官員們的言論,又聽人說皇上無意間問起林禦史後人之事,心中有了疑問,回來說與賈母。
其實當年林如海身染重病之時,皇上有信問及林氏後人,可入朝為官。林如海上書,道唯遺一幼女,養在外祖母家中。皇上便應道若長到十五歲,送入宮伴太後、皇後,再擇佳婿。
光陰匆匆,皇上國事在身,始終未提此事。卻不料賈赦不知從什麼人那裏聽到此事,慌慌的說與了賈政,賈政這才覺得此事重大起來。
賈母言道:“璉兒回來時,隻交與我十萬兩,當時我心中有疑問,怎奈我不在場,不能得知。我隻想著給林丫頭留著,等她出嫁時,我再添點,做她嫁妝。”
賈政說道:“改日喚賈璉過來,細問一下那時情形,別是被外人圖了去。”
黛玉與湘雲相視對望,黛玉搖頭,不願進門,輕輕拉湘雲衣襟,湘雲會意,二人原路回來。
而屋內王夫人一反平日的木納,一板一言道:“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了,怎麼還想得起來。問了也是白問。”
賈母點頭,道:“是有些久了,不過終究問了還是好,若真被別人謀了去,我們要為林丫頭討回來的,不能讓人以為玉兒家裏再無親人來管。再說將來她也用得著。”
王夫人抬頭對賈政道:“老爺何必多事。也許林姑老爺家裏真的就是麵子上風光,內囊已空,隻留下一點子錢財給女兒做個嫁妝,也是可能的。你若去查,若是有還好,能討回來就討回來,算你為大姑娘盡了心;若沒有,倒不好看,還顯得你隻認錢財。如今沒有那筆錢,府裏不是也把大姑娘拉扯大了。隻不過將來多添一副嫁妝罷了。終不如我妹妹薛家,有人脈,家底子也厚,過幾日給老爺擺宴,全仗了薛家出力呢。”
口氣上有憐憫,說到後來十分慷慨,又透著對薛家的讚許。
賈母有些不快道:“我的女兒千挑萬選才嫁的,當初中意的不隻是他的家世、人品、相貌,還有他的才氣。論起來,林府門弟不比咱們要低,若不是林姑爺早逝,林丫頭會到咱們府裏來。你下貼子請,林家也未必能放呢,還容得你們如此怠慢,別打量著你們那些事,我不知道。”
王夫人心中有異,吞聲不語。
賈政對於賈母與王夫人間明裏暗裏的較量,卻是一無所知,隻順著賈母道:“母親說的是,我還是去查查才好,辦酒宴的錢,該是多少都付了薛家。”賈政與王夫人想的不同,王夫人受了薛姨媽的影響,隻想著自家便宜,名利雙收,而賈政所想的是,不能因貪這點子便宜,處處受製於薛家。
賈母道:“就這麼辦了。我們家還落到那份兒上,要姨太太出錢請客擺宴,要人知道了,我這老臉往哪兒放。”
王夫人見老太太生氣,忙請了罪,心裏卻做著另個的打算。
賈母又道:“秋天到了,林丫頭該換裝了,今年要比往年多幾套,還有雲丫頭、琴丫頭的秋裝,你們安排著辦吧。”
王夫人諾諾應承下來,手裏撚著念珠,心裏卻不知念的什麼佛經。
賈政又對王夫人道:“北靜王少王爺與南安王少王爺要去邊關巡視,我去送和,你那裏有什麼雅致之物,交與我帶過去。千萬別拿那些珠寶玉器的,二位少王爺不喜歡。”
王夫人微有了表情道:“我看我們府裏幾個姑娘們繡的圖就不錯,也有意境的,合你們心意。玉釧,先去把那幅富貴牡丹圖取來,讓老爺看看,老爺必然也喜歡。”
不大一會兒,玉釧回來,捧與賈政,賈政打開那幅富貴牡丹圖看了道:“好是好,不過是你們婦人們喜歡的樣式,太俗氣,不妥、不妥,少王爺年輕人,喜歡什麼梅、蘭、竹、菊的啊,以蓮喻已,哪能喜歡這類的?不好,不好,換掉,就沒有像樣的?”